《大乾长凤》第84章


顾长凤步步紧逼,语调越来越高,神情越来越悲怆:“那长凤再次请问恩师,到底是何人假传的商酌命令?”
羊宫先生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无奈摆摆手,小声嘟哝道:“谁传得还有意义吗?翌日商酌得到这个消息后,十日之内杀了多少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震惊中原的‘孤山斩首案’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单单有名有姓的官吏,就杀了四百人之多啊!”????顾长凤与自己的恩师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他冷笑数声,语调颤抖道:“好一个没有意义!好一个十日杀四百人!既然恩师避重就轻,那长凤就斗胆替恩师说一句。那假传商酌旨意之人,皆是出自长安授意!长安城里的那位,最喜玩弄得,便是均衡权术,对他来说,唯有死掉的西凉军,才是最好的西凉军!商酌杀掉的那四百大小官吏之中,与长安有染者不过百人之多,其余都是他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之举!‘孤山斩首案’为何短短十日便停刀了?还不是因为长安那边把一道分量十足的世袭罔替的封王旨意送到了东陵?与这一纸圣旨相比我先父的性命,我西凉军六万老卒的性命,都算是狗屁是不是!”
顾长凤语调越来越高,说道最后神情激动面目通红,犹如杜鹃啼血,字字诛心。
羊宫先生闭上了眼睛,面色黯然,不再开口。
顾长凤深吸一口气,语调慢慢放得缓和了一些:“呵,很好,他商酌不肯动手,那便由我这个先父的不孝子亲自替他铲除长安留在东陵这边的钉子,当日参与假传旨意一案的所有人等,长凤只要知道姓名的,务必会一一清算过去,只要长凤活着,那些人就不能再活得如此有滋有味、如此逍遥法外。”
羊宫先生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哪怕搞得刚刚太平了不到二十年的大乾再次动荡,你也在所不惜?”
“太平?这也叫太平?”顾长凤跪在地上,却仰首放声长笑,“恩师啊恩师,您堂堂的羊宫先生,怎地也会自欺欺人了?太平?这大乾哪里太平了?正如您刚刚所言,这大乾刚刚立国不过十七年啊!可是您看看现在大乾庙堂之上,论资历、讲出身!一副垂垂老矣的江山暮气模样,立国之处那右相谭龄要废九品中正该科举,号称要为天下寒士开一扇龙门,还作诗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狗屁!全是狗屁!”
顾长凤神色激动,伸出手指对着窗外的一片漫漫黑夜指指点点:“恩师您睁开眼睛看看啊!自从那谭相死了以后,这天下和二十年前又有什么区别?三年一度的科举变成恩科,只有皇帝太后大寿之时才会举行,选拔官吏先看你是哪家学生,背后有无什么门阀世家,那天下文人士子,苦读半生圣贤书,到头来要么成了那些黄紫公卿的幕僚智囊,要么籍籍无名老死山涧,这都是一副什么狗屁景象?当年大乾立国之时,那些文人士子对大乾抱有多大希望,现在就有成百上千倍的失望!”
羊宫先生依旧闭着双目,神色枯井无波,过了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是,现在的大乾气象确实是很混蛋、很狗屁,那些脚行百姓披星戴月劳累一天也不过二十文钱;但是那些盐商一日花费便是寻常百姓一生用度;那些文人士子只要出身不好最好的出路也不过就是四五品小吏,但是像那邹锡林之流,明明只会一些勾心斗角的浅薄手段和往家里捞银子的无耻伎俩,但就因为其父曾坐过太师的位子,所以他能在湛英城府尹的位置上坐这么久,能搜刮民脂民膏这么多。”
顾长凤低头,仔细聆听羊宫先生每一句话语,神色稍微平静一些。
灶膛里的火焰慢慢有熄灭的趋势,羊宫先生缓缓睁开双眼,把铁勺里的蛇羹泼到灶膛里,压灭最后一丝火苗之后,才继续徐徐诉说道:“可是你知道大乾立国之前,整个天下是什么样子的吗?你或许从古籍上读过什么‘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亦或是看过某些大家所作‘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之类的磅礴大气意味深长,但是这些始终是文字,文字与事实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今日我就与你说一个最简单的事实,现在那些脚行的苦哈哈们一天能挣二十文钱,也就是说能买七斗稻米,而在二十年前,三斗稻米,就能买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姑娘。这笔账,你又怎么算?”
第八十四章 灰烬余温(下)() 
羊宫先生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徐徐说道:“顾长凤啊顾长凤,你口口声声说要替天下人把大乾如何如何,可是你有没有真问过天下人他们到底需不需要你替他们做些什么?他们之中的很多人经历过十七年前的逐鹿之战,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多么来之不易,他们这些人啊,不想再掀起些什么波澜,就想能凭借自己的几分力气,能挣一口苦饭吃;回到那几尺茅庐之中之时,能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等着自己,如此生活,对他们来说,那便足矣了。”
顾长凤微微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长凤从来没有想去问谁该怎么做,长凤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们不想要,是他们的事,长凤想把天下还给天下人,也不需要他们来置喙,这是长凤自己的事情,与其余人等五官。”
“榆木脑袋!”羊宫先生嗤笑一声,吐出四字。
然后羊宫先生笑了笑,继续补充道:“跟你父亲一个熊样。”
顾长凤摇摇头,认真说道:“长凤这些年夜里,每当有空之时便会听叶叔叔讲先父当年经历过的大小战役,长凤自己深知,与先父比起来,长凤根本不配相提并论。”
羊宫先生慢慢站起身来,慢慢踉跄挪动着走到自己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仰首笑着缓缓说道:“顾仙佛嘿顾仙佛,当年龙虎山天师府上下来的张无极张国师给出‘一身仙佛气、两袖青龙胆’的评语;在他身死之日时,号称鬼才的郭相宜给出了‘西凉有长凤,一杆长枪定中原’的评语。除这两人之外,天下不知有多少士子文人替顾仙佛做出了考评言论,褒贬不一,有说他提前结束了逐鹿之战,赠给了天下一个太平;但是更多说他是为了一己之私欲,心甘情愿做了赵家走狗,这些年里不知杀了多少无辜之人。但是不论对顾仙佛是爱还是恨,起码在评语里还都算留有仅存的几分敬意。”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羊宫先生转头看了顾长凤一眼,满面讥讽道:“但是让老子说,你父亲、顾仙佛、太平将军、西凉王呵呵,那就是一条狗!”
出乎羊宫先生预料,顾长凤依旧面无波澜,只是抿了抿嘴唇,然后便继续跪在那里不言不语。????羊宫先生呵呵一笑,神色悲怆:“顾仙佛!好一个顾仙佛!赵家给他一个忠义和天下的名头,他便把自己这一百多斤肉从皮到骨全部卖给了赵家,这不是蠢狗这是什么?为了所谓的太平大义,半生岁月里他亲手屠灭了大小十七国度,手上沾染鲜血何止百万,这不是野狗是什么?为了东陵这一道的安宁,带着十万最后的家底日夜奔袭到官渡,就为了死在这儿,这不是疯狗是什么?”
羊宫先生眼角渗出两滴浑浊眼泪,拍打着座椅扶手呵呵笑道:“就是这一只蠢狗、野狗、疯狗!以最后的十万甲士,把东越部所有精锐全部打垮打散;把东越皇帝老儿的头颅砍了下来;把东越这个国度的脊梁骨给打碎了!也让我这老头子,成了一个没国没家的孤魂野鬼!”
顾长凤伏在冰冷地面之上深深叩首,既是为自己,也是为父亲。
灶膛里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寒春的深夜里微微有些寒意。
羊宫先生理了理身上的袍襟,摆摆手轻声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顾长凤低头缓缓开口道:“有些路开始了便无法回头,湛英城长凤是待不下去了,等到这儿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长凤便去罗云城,那里还有一些该死的人在等着长凤。”
羊宫先生坐直身躯,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意味深长感叹道:“看来顾家长凤,终于要于东陵振翼了。”
顾长凤神色落寞,低声道:“恩师传授长凤立身治国之根本,应是期望长凤能以恩师学说经世治民,为天下苍生做些有用的事情,可惜长凤却拿这些东西用来做些阴鸷诡谲的复仇勾当,实在是有辱恩师清名。”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别在这儿和老头子假惺惺了。”羊宫先生如同驱赶蚊蝇一般摆摆手,随意说道,“老夫两年前收下你,一是替天下人念你父亲的好,但是更多的,却是老头子想把这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传将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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