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第30章


柳渊扯出一丝笑来,他知道皇帝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试探他的忠诚,也许冷酷无情地建言处死任青,不仅可以保全自己,还能让任青逃过一劫,可是他不敢,他一丝一毫地风险也不敢冒,“任青素有学行,又有仁德之名,若是能为圣上所用,也能让天下读书人归心。”
“当年先皇在的时候,也曾对我们几个儿子夸奖过任家这个嫡子能堪大任,”皇帝说着站起身来,举着手走向一旁的火炉烤手,一旁的太监惶恐地去找手炉,被皇帝随意的摆手止住,“那碧海鸢城你们攻了这么久,他得民心的名声怕也是出力不少。只可惜,任家最后让任立那个傻子接手了。”
柳渊追随着皇帝的身影,揣摩着每一句话的含义。
门外隐隐传来的唱刑已经接近尾声,“这读书人和百姓的心都在他身上,”皇上缓缓朝门外走去,柳渊两人慢慢跟在后面,“若要杀他,岂不是要淹于悠悠之口。”
正欲进来禀报的太监齐亮看到皇帝走了过来,忙停下脚步,侍立在门口。
门外的石板地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任青双手撑地跪在那里,背脊腰臀一片殷红,凌乱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冷汗一滴滴流下来。
“任青,你可知道我是谁?”皇帝一步步踱过去,旁边的太监忙将皮毛大氅盖在自家主子身上。
任青闻言慢慢抬起头,湿漉漉又温润的眼睛已经被疼痛打得失了焦。良久才看清来人,却不顾两旁太监地呵斥挣扎着站起身来,以面见亲王的礼数作揖道,“见过成王。”
柳渊情不自禁的上前半步。
第六十章 
未等柳渊开口阻止,两旁的太监已经木棍一横,朝任青的腿弯打去,人立时跪在了地上。
皇帝眉头轻皱,“朕何时要你们动手了。”
两个太监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皇帝俯身扶起任青,温声道,“任青,你们任家孝义,朕是知道的,可是,”他顿了顿,“十七弟年纪尚幼,又有奸臣在侧,所作所为倒行逆施,朕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万民于水火之中。”
任青垂着头苦笑,“奸臣可靖,幼弟可教,何致要取而代之?”
皇帝眉间寒气陡然而生,又转瞬即逝,“你可是误会朕了,朕这皇帝之位,乃是朕的那十七弟坚持禅让的,朕几番推辞不得,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
任青轻轻挣开皇帝,重新跪在地上,缓缓叩首,“既如此,任青只求一死。”
柳渊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皇帝直着身子,略略垂了目光看着任青,“你这可就言重了,朕将你交给柳渊,他都没有杀了你,难道朕连他都不如?爱卿放心,倘若你真心的愿意辅佐朕,朕又怎么可能亏待你。刚才柳渊还对说你有仁德之名,有你在定能使天下归心。”
任青闻言,抬起头来,正与柳渊四目相对,一字一顿,“我在柳大人那里……日日受辱,时时煎熬,竟不知柳大人还如此看重我的才学。”
柳渊脑子轰得响了起来,任青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躲闪的看着自己,竟像是要审判自己一样。
原来他一直竟是这样想的,原来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羞辱,也对,柳渊想起自己曾经对任青做过的事情,是自己逼他成了自己禁脔一样的人物,是自己不许他喜欢女人,还有那诸多的恶语相向,柳渊不由自主地微微退后两步,他痛恨以前自己的种种恶行,所以任青已经如此怨恨自己了吗?可是,那后来两人之间的互相坦诚又是什么,他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任青,难道以前他的好言好语只是委曲求全,只是暂且忍耐,那现在是不是他已经忍够了,已经无法更加厌恶自己了,所以他宁愿说服李迅来到皇帝这里来赴死,也不愿意再在自己的庇护下苟活了吗?柳渊无声地笑了起来。
任青将目光转向皇帝,笑道,“明宗谕旨传位先皇,而阁下夺权而成王,是为不孝;先皇对尔诸多器重,而君却逆反而行,是为不忠;险苍生于水火煎熬之中,又何以称义。而苍天授大业于你成王,”任青紧紧盯着对方,“是苍天无眼,任青断不与小人为伍。”
“大胆!”王贤高声叫道。
任青一字一句,说的都是皇帝不愿为外人提的痛处,激得皇帝一脚便将人踹翻在地,冷声道,“丧家之犬,竟然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任青抚着胸口趴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
成王一把拔出腰袢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向任青,用脚翻过任青踏在他的肩膀上,剑尖堪堪抵在他的胸口上,“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朕就成全你。”
“皇上不要!”王贤喊道,正要上前去拦,只见柳渊已经护了过去。
“柳渊,你这是干什么?”皇帝看着双手握着剑身的柳渊,冷冷道,“怎么,忽然被你的旧主子骂醒了,也要跟着他反我吗?”
“臣不敢。”柳渊轻声道,手上的血一滴滴地染花那个被他护着的人的脸,他偏过头,不敢去看任青的表情。他知道任青是故意用言语激怒皇帝,他知道任青已然是一心求死了,所以他应该拦住那柄剑吗,他是不是又一次强迫了任青去遵照他的意愿,他会更讨厌吗,这又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了吗?
“皇上三思!”王贤上前跪在了柳渊旁边,“柳大人也是不愿意看到贤德之人枉死。”
第六十一章 
“贤德?朕看他就是在沽名钓誉,不过是想用命博个忠臣的名头,”皇帝压抑着火气冷笑,字里行间让人不寒而栗,他凝视任青良久,忽然满怀恶意地冷笑道,“你想以死出名,朕偏不顺你的心思,你既然是想做铮铮烈骨的忠臣,那朕就偏让你来写半月之后登基时的祭天奏文。”皇帝顿了顿,看向沉默不语的柳渊,“柳渊,刚才是你对朕建言重用任青,那这奏疏,便由你和大理寺卿陈为吉来看着他完成。”
陈为吉这几天很是作难,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监管的事情,自己的同僚居然公然偷懒,接旨之后一次都不曾到过大理寺来,只派了个副将拜托自己不要轻易对任青动刑。
他低着头踱进牢房,柳渊因为开国军功被封为彻侯,官衔虽不及丞相,但也是万人之上的位子,他的面子自己诚然是要给足的,可是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若是一味遵照柳渊的意思对着任青,耽误了皇帝的祭天登基,自己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两相权衡,还是宁愿得罪柳渊,也万万不可开罪于皇帝陛下。
更何况今晨王贤王大人特地托人带了口信给他,让他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道王贤便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是皇天圣意的传声筒,如此一来,他倒像是吃了定心丸。
“任青,皇上让你写的东西,你拟的怎么样了?”陈为吉也知道,皇帝既然肯让这任青写祭天奏文,怕也是存了要用此人的心思,可若是任青执意不肯写,自己怕也是要对着他上刑,他既然做了这大理寺卿,就是不怕得罪人的了。既然这人早晚都要得罪,那此刻也用不着多做客气了。
“这奏文逆天而行,我无从下笔。”声音似乎有些虚弱,但一字一顿,倒也让人听得清晰。
这话陈为吉光是听着就觉得给自己招惹祸患,忙厉声道,“大胆!圣上的事又怎么能由着你随意污蔑。”他点点头,两旁的侍卫便冲进去,揪起人来便开始掌嘴。
第六十二章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任青慢慢睁开眼睛。
惨白的月光从仅有的狭小空隙中溜进来,勾勒出破陋肮脏的狱中一角,印得那破席烂草模模糊糊得仿佛魑魅魍魉。让他不禁想起幼时的他曾经因为乳娘的鬼故事而在夜里疑神疑鬼,母亲知道后那几日便破例从自己的院子里搬出来特意每晚守着他入睡,他便可笑得时时刻刻乞求骇人恶鬼多留一日,这样母亲便可以多与自己亲近一日。
可如今,他盯着那被月光虚幻出的怪异的影子,无声地笑了起来,魑魅魍魉犹在,而母亲却早就不在了。
那他还怕什么神怪恶灵?
嘴角的扯动牵动了白日里与大理寺卿周旋时的伤口。
今天陈为吉是手下留情了,想必他还以为自己仍旧有翻身的机会,因而做事处处留有情面。可若是不久之后他知道成王真正的用意,只怕还有更可怕的等着他。
他本以为成王只不过是想让他死,只不过要用他和那许许多多前朝旧臣的性命来威慑天下,让自己高枕无忧。可他没有想到,在这场以他的死亡为结局的战争里,成王不禁想赢,还想要赢得仁至义尽,赢得万民归心。
如果他注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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