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枝》第23章


方才玄明绑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红痕已经快要褪干净了,身上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困倦,甚至连前些时日因小产而造成的身体酸痛乏力,也都缓解了许多。
只是离枝的心口却像是有把刀似的,在反复切割他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那颗心。
如果一定要说有多痛的话,离枝记忆里最痛的时候并不是生孩子的时刻,而是他终于能够幻化成人时迈出双脚的痛。
鲛人在成年后才会幻化成人形,成人了,是为了去爱,也去获得爱,可幻化成人的过程却十分痛苦,第一次踮着脚尖走路时那种仿若割裂的痛,是很难忘记的。
离枝觉得自己现在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那一刻。原以为熬过了成人的痛苦,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他从不曾想过,人的一生居然会有这么多的痛苦,情字当头,苦不堪言。
离枝很怕,怕自己真的就这么有孕了,然后就此被玄明留在这里。怎么才能躲开玄明呢,离枝想不到,再去死一次吗?第一次死已经告诉他,没有用,他还是会再度遇上玄明,再度同他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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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知道离枝不想再看到自己,他留恋地看了一眼离枝的方向,转身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他走得很慢,似乎很珍惜与离枝在一起的时刻,又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离开了。
走到宫门前的时候,玄明看到了颓唐的坐在墙角下的白晓。白晓看起来十分受伤,显然他无处可去,也无法开解,只能躲在宫墙下。
玄明朝他走过去,白晓听见有脚步声,便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说:“父亲。”
“怎么坐在这里,还是很伤心吗?”玄明问他。
他不问倒也罢了,一问,白晓的委屈便瞬间涌上心头,望着玄明的眼睛盈满泪水。玄明这才发现他哭起来也与离枝很像,委委屈屈的模样,总是让人心生疼爱。
玄明头一回做父亲,原以为自己会是严父,看见他这样,才发觉自己是慈父,他冲白晓伸出手,温和道:“不要坐在这里了,起来,我们去里边说话。”
白晓跟着玄明进去,却没有进殿内,只在宫中花园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了。
白晓坐下了,仿佛又不是很伤心了,他年少,心思也简单,方才坐下便问玄明:“父亲,这宫中自天帝同我说过父亲与母亲的事情以后,我就派人常常来打扫,您瞧瞧可还满意吗?”
玄明点头,说:“你做得很好。”
白晓喜不自胜地抿嘴笑了一下,笑过以后,仿佛又想起方才令他伤心不已的离枝,有些讷讷地道:“可是父亲,我的母亲……”
“离枝就是你的母亲。”玄明坚定地对白晓说:“只是我做了让他伤心的事情,前世也是,这一世也是,他伤了心。”
“可是……可是……”白晓坑坑巴巴好一会儿,似乎是反复斟酌这话会不会让玄明生气,最终才鼓起勇气问:“可是他生父亲的气,为什么要连我也这样对待?”
玄明愣住了,末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他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一定是爱你的。”
白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玄明又问他:“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辛不辛苦?”
“天帝待我很好,只是不许我去找父亲。”白晓说。
玄明摸摸他的头发,道:“不许你去是对的,没什么可去的。”
白晓看起来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玄明没有让他问,他对白晓说:“白晓,你觉得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吗?”
白晓点了点头。有清风吹过这片静谧葱郁的树林,一簇一簇的花被吹散了几片花瓣,芬芳扑鼻。一片花瓣落在白晓的肩上,他面颊稚嫩,玄明轻轻替他拂掉花瓣,只觉得他的肩膀依然如此瘦弱。
但玄明犹豫了一瞬,仍然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了口:“白晓,离枝他很辛苦,受了很多委屈,大多都是因我而受的。自然,我对他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坏事蠢事。若是有一天,有什么意外了,你能保护他吗?”
白晓有些懵懂茫然,他问:“为什么会有什么意外,父亲?”
玄明摇摇头,道:“这不重要,我只问你,你能保护好离枝吗?”
于是白晓点了点头,说:“他是我的母亲,我一定会保护他的。”
玄明放心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第41章
玄明的宫中栽种了许多海棠花,离枝从灵泉中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赤着脚沿着青白色的玉质地板朝外走去。一路曲径通幽,忽而是开阔且秀致的室内,忽而又是幽深芬芳的庭院。
大抵是因为他走着小路,一路海棠花树夹道相迎,天宫比之人间,在修整庭院一事上更为精细,天宫中年年岁岁四季如春,海棠花常开不败,唯有如同点点胭脂一般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像是铺了一层毛绒软绵的地毯。
离枝从不知道玄明的宫中还有这样的风景。上一世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那个破败荒芜的庭院当中,在玄明殿内待过的短短一段时间,也都体力不济、精神忧虑,他谨小慎微想要在天宫中活过,哪里又顾得上身边的景色如何。
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从灵泉出来以后,身上的不适减缓很多,但方才那一场强迫的欢爱仍然让他如鲠在喉。
玄明是个极致疯狂的人,情绪崩坏时他可以挥刀杀人,也可以像这样强行逼奸。但离枝已经顾不上同他计较这些,玄明想要一个孩子,离枝怕如果他没有身孕,玄明就依然会如此。但他也怕自己有了身孕,那才当真是痛苦不堪。
他白嫩的脚掌踩过落在地上的花瓣,饱满的花汁溅出来一些,落在他的脚上,是星星点点的粉色。
不知不觉离枝就走到了玄明与白晓谈话的那片树林,林中清凉静谧,唯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玄明和白晓同时抬起头来望着离枝,离枝也抬头望着他们,仓促间抬头的离枝有一种脆弱茫然的美,玄明的心头狠狠跳动了一下,他逼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若是再对上离枝的眼睛,玄明真的会沉溺其中,什么也做不了。
玄明的视线落在离枝赤裸的双脚上,他皱起眉头,大约是想问离枝为什么不穿鞋。但沉默一瞬,玄明起身很快地进入殿内,又很快地出来。
他蹲在离枝面前,抓着他细瘦的脚踝抬起来,为他拂掉落在脚背上的花瓣,然后将他的脚塞进温软的鞋子中。
“我身上有太多煞气,殿内怨气也重,不可以不穿鞋,免得被侵扰了。”
离枝没理他,他的目光落在白晓身上。白晓长得很像他,也很像玄明,若是三人一同出行,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一家人。
白晓是个天真热切的孩子,大约是方才玄明对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即便遭到离枝的冷遇,此刻的白晓依然目光灼灼地望着离枝,期望在他身上寻求到一点温和柔软。
离枝又感到羞愧了,他对玄明的不满与痛恨,不该连带发泄到白晓身上,说起来白晓也不过是一个天真又渴望爱的孩子。只是离枝却不能给他什么爱,短短几十年,对离枝而言是他一生的爱,但对白晓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罢了。
想到这里,离枝又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于是他仰起头问玄明:“我可以走了吗?”
原本以为玄明和白晓又会加以阻挠,可是白晓没有多说什么,玄明也没有再暴跳如雷。他为离枝拂掉身上飘落的花瓣,说:“你先稍等,我去回禀了天帝,然后就送你离开。”
他说完便离开了,想来若不是刚才在宫门前遇到白晓,此刻他就已经在天帝那里了。玄明走了以后,离枝和白晓面面相觑,离枝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白晓,他将本就十分干净的石凳使劲擦了擦,对离枝说:“夫……夫人,请坐。”
离枝讷讷半晌,还是坐下了。大约白晓不知该叫他什么,方才左思右想好半天,终于想出夫人这么个含糊又不会让他气恼的称呼来。离枝反倒更加难受,原本这孩子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离枝心中难过,便问白晓:“白晓,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白晓闻言便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嘴角也翘起,是真心开心的样子,“方才父亲也问了我这个问题,我过得很好,天帝待我也很好。”
离枝啊了一声,点了点头,仿佛是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他说:“你过得好就好。”
白晓也跟着使劲点点头,而后对离枝说:“但也有一点不好。”
他眉眼耷拉下来,像是在撒娇的模样,离枝原本就对他心中有愧,看他这样,心都提了起来,慌忙问:“怎么回事?”
白晓撇撇嘴,说:“其实我对母亲不是一无所知,我偷偷去过那个院子,还让人修葺了一番。我想母亲回来时不要再看到那么破败的景象,又怕模样变了,母亲不高兴,所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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