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第86章


苏锦本能地觉得喉头有些腥味,强行压下血气翻涌,哑声道:“桃花坞主。”
那与他对立的女子闻言轻轻地笑了,鲜艳欲滴的红唇一丝风尘气也没有。她那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自己袖子上轻弹片刻,扫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缓缓道:“苏少侠,先前你师父杀我亡夫,你又大闹我桃花坞,杀我挚友,这可怎么算呢?”
苏锦一愣,正要下意识地辩解何常并非他杀的,而杜若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柳叶刀横于胸前,凄厉道:“今日便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她似乎忘却了那“点到为止”四字,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四下惊愕中,苏锦巍然不动,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是任何时候都如出一辙的云淡风轻。柳叶刀如同两条白光一般杀到面门之时,他蓦然闪过,看不清凌霄剑如何出鞘,却已在极短的时间内挡住。
剑鞘横握在手中撇开刀锋,右手的凌霄剑却纵深而上,杜若躲闪不及,只得撤刀后退。她身形极为好看,半分不显得狼狈。
苏锦眉梢一挑,剑尖微垂,已是一个起手式,面上却笑了:“黑雀夫人好身手,在下可要好好讨教一番。”他最后半句含糊不清,吐字还未结束,整个人已离弦之箭一般朝向杜若而去。凌霄剑带起一片雪白残影,将苏锦包裹其中。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凌霄剑闻名于山河,靠的除了九式克敌的不变应万变外,就是轻灵却闪烁的姿态了。整个人与剑合二为一,真气仿若有形。
杜若心下一骇,她当日与苏锦交手已是内力比不过,何况苏锦受伤在先,如今对方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已然全好,看这架势还有愈发胜过从前的样子。她有恨无处发泄,一双柳叶刀在这般刺激下竟也舞得没有破绽。
“嗡”声起,残影中一道雪刃刺出,破竹之势而去,四下里一片惊呼。
唐白羽皱眉道:“这就是凌霄九式吗?”
唐青崖施施然地扇风,笑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一招叫做寸辉,最适合抢先手。其实看阿锦练剑,发现这凌霄九式暗合天地变化,从一到终,悟道山川日月,沧海桑田。无奈阿锦仍旧阅历不够……简直让人神往当年谢前辈的风姿。”
唐白羽看得目不转睛:“凌霄剑名不虚传……听长辈说当年门主输得心服口服,谢前辈果真是高人。”
他话音刚落,众人都以为杜若挡不过这一击,她的身子一矮,堪堪擦着刀锋扭出一个奇异的弧度。发辫被剑气所伤,绑带断开,一头青丝顿时散落。
苏锦回身却是一愣,那被精心掩饰过去的鬓角……居然已经花白了。
一分神的功夫,那柳叶刀恶毒地向苏锦眼睛而去。他慌忙举剑去挡,刀锋距离眉心不过咫尺,他得以对上杜若的眼神,不由得大惊。
昔日称得上灵动如玲珑少女的双眸透出无比的怨毒,她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满身的杀伐,眼中血丝遍布,一片通红,她动作极快地抓过苏锦手腕,长指甲硬生生地划开一道血口。苏锦脑海中一丝疑惑行将飘过,没能来得及抓住那影子。
只是蓦然有些……似痛非痛的难受。
昔日桃花坞主如今气若游丝,声音呕哑嘲哳。
“入了阳明,你当自己真的干净么?”
苏锦只觉一片空白,本能地侧身,不敢再和她对视。周遭天旋地转,蓦然沉沉而下,山河变色,苏锦脑中“嗡”的一声。
杜若的目光当中似乎浸透了无数条人命,他迷茫中一瞬想起差点身处黄泉,那些嗡鸣,还有向他索命的白骨,全部都黑云压城一般朝他垮下来。
杜若突然发难,柳叶刀有了灵一般在他腰侧削砍,苏锦避闪动作迟了一拍,即刻衣带断裂,外衫空荡荡地挂在了身上,显得他单薄至极,马上就要折断了一般。
不能伤人,复又再来。杜若的内力不知为何竟有源源不断之势,她白皙细腻的手像一朵花枯萎了,颓败得犹如老妇,尽是青筋与骨头——
“着!”
剑刃逼退了刀锋,苏锦反手便是一式“潮生”。这招凶险又锐利,换做旁人无论如何必须要退的,可杜若红着眼,不顾剑气擦破周身衣袖,竟拼死也要持刀上前,柳叶刀锋几乎绷不住她的怒意。
“不好!”唐白羽惊道,“她这分明是生死相搏,想要苏锦的命!”
苏锦不知怎么回事,蓦地失去了对四肢掌控似的。他愕然之下撤剑已晚,柳叶刀杀至胸口,杜若仿佛不要命了往他要害处伤去——
只听得一声风起。
接着是“铮”地金属相击之声,一枚铁莲子坠地,滚出好几尺远。
唐青崖站在原地收手,心突然悬到了嗓子眼,他暗想,“阿锦为什么不反抗?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要——”
一个可怕的念头横空而起,他见柳叶刀被铁莲子阻挠,堪堪擦着苏锦的脖颈而过。许是冰冷的刺痛,苏锦总算收回了三魂七魄,一掌朝着杜若心口拍出。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他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
那女子如同残柳败絮一般轻飘飘地往后退了几步,蓦然气力不支半跪下来,“哇”地呕出一口血,手握不住刀,随后伏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众目睽睽立时聚焦在了擂台上还站着的人。那人一身灰衣,剑无力地垂下,而光华依旧。他的手掌停留在击出的姿势,双目却缓缓地没有了神采。
有什么物事从他衣中跌落,苏锦来不及,只在脖颈空空地一抓。
一枚玉佩滚满了尘埃。
然后是血,凄厉地滴在青白温润的玉佩上,盖住了上面的字。
“苏锦——!”
☆、第五十六章
杜若当场死了,这一场不同寻常的擂台赛注定引起波澜。
可苏锦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他被柳叶刀割破了肩骨,索性并未擦过喉咙。杜若最后应是没有力气了,因而刀锋走偏,卡着他锁骨下方而过,伤口血肉翻涌,当场整个前襟都被染成了暗红的血色。
唐青崖最先反应过来,闪身而上扶住苏锦,迅速地撕下他一断里衣按住伤口,又拿出伤药喂他吃下一颗。
苏锦眼睛还睁着,目光却有些涣散,这不像皮肉伤会有的反应。他凑近苏锦,猛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探他脉搏,果然真气乱走四下逃窜,一副行将走火入魔的事态。唐青崖深深皱眉,疑惑不解。
他当机立断,掌心贴住苏锦脉门,旋即一缕归元真气探了进去。唐青崖分明以那《归元心经》中的法子,却觉得这真气仿佛泥牛入海,甫一与经脉触碰就没了踪影。
他骇然地收手,苏锦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回到了那日江陵城中……
唐青崖当机立断,扶着他一条胳膊揽上自己的脖子,另只手搂过他腰际,一声招呼也不打,带着这么大个人径直掠下擂台,扔给唐红竹。
“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我来吧。”
一个男子声音□□来,唐青崖一脑门官司地抬头,见是程九歌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这方,心急如焚道:“师叔,他怎么回事,刚才杜若不曾伤到他内里——”
程九歌铺开一列银针,简明扼要道:“闭嘴。”
聒噪的唐青崖即刻把他所有的“如焚”都压回到心里,任由它们熊熊而起,烧成了滔天之势,也不敢再冒出一个音节打扰程九歌。
比起唐红竹,程九歌对《人间世》的理解要深沉和刁钻一些,此时把脉之后,分别在他几处穴道下针,护住心脉,然后他直起身子,对唐青崖道:“听说你有归元真气在身,从他百会穴而下,打通经脉。”
唐青崖:“啊?”
程九歌:“废话少说,就和当日他对你做的一样——南岭之事我都听他说了。”
他正要依言照办,有几个深蓝衣裳的山庄家仆前来。领头的是个长相颇为秀气的青年,恭敬道:“苏少侠方才要了黑雀夫人的性命,这恐怕于规矩不符……”
唐青崖还没说什么,唐白羽倏忽拔出匕首插在桌案之上,冰冷冷道:“哦?如果被要了性命的是苏少侠,你们还会说一样的话么?如今众人都看见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黑雀先违背了你们那‘点到为止’的规矩……疯了一样要苏锦的命!”
蓝衣青年:“这恐怕……”
唐白羽笃定道:“请回吧,接下来还有其他对战,希望乌庄主尽快地找到一个章程,何时阻止、何时暂停。否则难以服众吧!”
身后几名唐门弟子旋即隔开一处,将唐青崖和苏锦护在当中。
气氛剑拔弩张,擂台之上的裁判不知该不该继续,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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