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第29章


但凡书院,历来都有“讲学”这一项传统,即是推选出书院内有名望或者有才学之人作为讲师,于特定的日子里公开讲述自己在学术上的心得与体会。凡到场者皆可旁听,不拘身份贵贱,正所谓“有教无类”。
茅山书院也不例外,虽没有东林书院的东林会约闻名海外,但是每月十五日,都在茅山脚下有一场讲学。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读书人更是趋之若鹜,当日茅山脚下必定是人山人海,观者甚多。
这天,又逢十五。一大清早就见那货郎儿肩着挑担进山,还有那卖纸的卖墨的,提前就在山脚下占了好摊位,又有临时搭起的茶棚,要上一壶清茶便能占个座儿,省两个铜钱租板凳。
吴茱儿跟着太史擎来到山脚下,入目全是人,若非是太史擎这一身派头叫人不敢造次,路人见之纷纷让道,他们都不一定能挤得进去。
讲坛就设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中央有一块大青石,上面铺着席子,摆着蒲团,那是今日讲师的席位。
讲坛四周的好位置都叫人占满了,约莫铺了十几张草席,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尽是些穿袍子戴巾子的读书人,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吟诗作对,没有哪个平头的老百姓好意思往跟前凑的。
吴茱儿越往前走,越是心虚,头埋的越低,同前面趾高气扬的太史擎,还有昂首挺胸的小鹿子一比,就像是一只误闯进鹤群里的野鸭子,招人侧目。
其实是她想多了,有太史擎这样玉树临风的人物在前,谁会留意到她呢。
好不容易挤到了平地上,离着大青石能有七八丈远,有一张草席上还留着空位,那处独坐的书生感到身后有人接近,抬头一见,暗暗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作揖,一面让座:
“相公请坐。”
太史擎倒不客气,撩起衣袍盘膝坐下,对那书生摆手道:“坐罢。”
书生面露喜色,赶紧坐到他身旁,频频侧顾,忍不住搭话:“敢问足下高姓,听口音不似当地人。”
太史擎目不斜视,懒得回头看他一眼,敷衍道:“吾字魁一,江西人士。”
“原来是魁一兄,久仰久仰,弊姓祝,表字知德,兄台唤我表字即可。”这个祝知德倒是个自来熟,不怵太史擎的冷脸,剃头担子一头热。
不怪他上赶着套近乎,太史擎的身份摆在那里。
当今科举,三年一回大比,分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轮。这童试,又分为院式、府试和县试三场,先要过了院试,才有生员的资格,方能进入官学或书院求学,称之秀才,又叫书生。
再进一步就是乡试,同样是三年一回,八月期间,在各省省城举行,又称秋闱。秀才去赴乡试,由天子钦点主考官主持,需得登榜,才能称之举人。这一考尤为艰难,万人争过独木桥,能够上岸的又有几人。
到了这一步,就算有了进京赶考的资格,只差一步就能进得庙堂,登高望远,是以举人又被时人笑称“半步官”。
祝知德三年前就过了童试,乡试落榜,今秋八月预备再次下场。今日遇着个前辈,既有同席之缘,岂会不抓紧机会攀谈,就算不能请教些考场上的诀窍,也能结交一位前途大好的朋友,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见祝知德一张嘴吧嗒吧嗒个不停,太史擎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魁一兄,你家既在江西,可曾到过白鹿书院一游?哎呀,据说太史公当年离朝返乡,就在白鹿书院隐居,担当院主,若是有幸见得一面,聆听一句教诲,真不枉此生了。”
“。。。。。。”
小鹿子捂嘴偷笑,心说:我家少主天天被院主念叨,耳朵里都快长茧子了,怕的家都不敢回呢。
他扭头想同吴茱儿说话,却发现她站在身后的人墙边上,畏手畏脚不敢靠近。他眼珠子一转,凑到太史擎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太史擎转头看了看她,皱了皱眉毛,点点头,从袖里摸出了钱袋子丢给他。
“你们去吧。”就这点胆子还要进京闯荡,真是生嫌命长。
小鹿子得了令,跑去吴茱儿身边,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她往外走,吴茱儿不明所以,跟着他挤出了人墙,问他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小鹿子东张西望,兴匆匆道:“我刚刚看见路边儿有卖千层糕的,咱们过去尝尝,待会儿给少主捎一壶清茶就好。”
吴茱儿早晨只是喝了一碗稀米汤,这会儿肚里确实饿了,闻见远处飘来的香气儿,点点头,就随他去了。
平缓的山路两旁尽是些挑担子摆摊子的小商小贩,有的吃有得玩。小鹿子找到了那家卖千层糕的,五颜六色切成菱形,一层一层中间夹着香瓜果脯、青梅蜜枣,最上一层撒着红丝绿丝和花生碎,瞧着就馋人,价钱也不贵,只要八个铜板一块儿。
他们一人一块,吴茱儿将翠笛插在腰带上打了个结,抢着掏了钱,小鹿子没同她争抢,“啊呜”咬了一大口,满嘴香甜,软糯好吃,那梅子干酸酸的化在口里,别提多有滋味儿了。
手里的千层糕没有吃完,小鹿子又跑到另一家卖凉粉的摊子上,要了两碟子浇上醋和麻油,撒上葱末辣椒末,一边招呼了吴茱儿来吃,一边吸溜了一大口,挤着眼睛吐着舌头喊辣。
吴茱儿哈哈大笑,干脆放开了肚子,陪着他吃喝,很快两人就把附近的小吃摊子尝了一遍,吃得他们满头大汗,直打饱嗝。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钟鸣声,山脚下一阵骚动,原是茅山书院的人来了。
吴茱儿赶紧催着小鹿子到茶棚去提了一壶清茶,借了个杯子,就往回跑。
(ps:临时要出门三天,不断更,章回稍瘦,建议攒上三天再看。)
第二十五回 砸场子() 
茅山地处句容与金坛交界处,乃是道教名山,上清一派的发源之地,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名。
茅山书院依山得名,可以追溯到北宋时期,距今已近六百年历史。
书院的创始人为处士侯怡,这位先人归隐山林一心教书,有诗云:精舍依岩壑,萧条自卜居。山花红踯躅,庭树绿栟榈。荷锸朝芸陇,分镫夜读书。浮云苍狗纪,一笑不关余。
可见胸襟。
钟鸣过后,一行书生自山间款款而出,三五成群,通是一身褐色遥溃反骱谏姆狡蕉ń恚ふ咝钚耄嗾叱稚龋宦鄱亲永镒坝屑傅隳豆劬愣嘉闹时虮颍缍若骠妗?br />
这一行约有三五十人,皆是茅山书院的弟子,依次踏上平地,中间拱着一名中年人,样貌平平不苟言笑,与众不同穿着一件交领袍子,领上两道白纫,可见身份。
待到此人行至那一块大青石旁,盘膝坐下,围观的众人这才确定,这一位正是今日讲学的高士。那青石旁边还立着一个年轻的弟子,提着一只两尺来高的箱笼,打开头一层,取出茶盘在石上凹处拜访,就坐在脚边。
那位高士先是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这才轻咳两声,扬声道:
“鄙人周济川,系茅山书院直讲,万利二十九年举人出身。教书十载,有感于应试之难,著有四书解注几篇,刊印成册,今日带来分发众人,只收取少许润笔费用,待到讲学之后,诸位可以来此领取。”
席间众人,不算那一干书院弟子,也有百八十人,闻言蠢蠢欲动,不约而同摸向腰间钱袋,有人庆幸今日带足了银两,也有人愁眉不展。
祝知德便是那暗中庆幸之人,看一眼纹风不动的太史擎,凑过去小声道:“魁一兄,你不如也买一篇吧,这位周相公在当地颇有名望,尤其是应试的本领,说不得观后有感,明年春闱,能多一丝胜算。”
“不买。”太史擎冷冷一声。
祝知德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坐正了身子。
这时候,周济川也开始了他今日的讲学,所选题目,不外乎四书五经,乃是《论语》第八,秦伯篇,共计二十一章。
——子曰:秦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这一章是孔子谓秦伯,赞誉秦伯品德高尚至极,曾经三次将座下王位让与公季,民间百姓十分崇敬,乃至于寻不着赞美之词来言喻秦伯。”周济川先是做了阐述,由浅及深,讲到历史上几名退位让贤的士大夫,最后推崇了“能者居之”这一道理。
他好歹也做了十年夫子,谈古论今不在话下。只不过他这般侃侃而谈,落在在座某人耳中,不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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