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第31章


太史擎面露冷笑,手指划过一群茅山弟子,睥睨众人:
“明人不做暗事,我说茅山书院徒有虚名,谁人若是不服,大可以上前同我比划比划,君子六艺,文人四友,随便你们挑拣,我若输了一样,今日就跪在茅山脚下向你们磕头认罪。反之,你们若是一样不胜,就趁早将大门上那块书院的牌匾摘去,遣散生员,休得再假借书院之名,行沽名钓誉之事。”
茅山书院众人正在气头上,他这一番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观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样貌堂堂,心肠却歹毒。”周济川面沉如水,没想到这厮如此难缠,眼下他提出比试,自己不答应就是认输了,答应他又是以多欺少,无论如何传了出去,都会叫茅山书院声名扫地。
当务之急,是得想个办法,既要稳赢他,又能让他当众出丑。
如此一想,倒是有一条路可走。
周济川计上心头,冷笑一声,对他道:
“我茅山书院十步芳草,济济一堂。莫说胜你一场,就算胜你十场也不在话下,可是以你一人,对上我整座书院,难免有以多欺少之嫌。不如这样罢,我们随便派出一人,与你比个高低,假如你输了,就报上你名号,在我书院大门前磕头赔罪,如何?”
太史擎目光如炬,落在他阴云密布的脸上,宠辱不惊道了一声:“有何不可。”
“好!”
周济川快声应下,勾勾手叫上前一名弟子,低头耳语:“速回书院,将你们云师妹请来,叫她换作男装抱上琴来,莫要打扰到院主清修。”
那弟子当即领悟,连连点头,撩起衣摆跑向后山。
周济川扭头对太史擎道:“你且稍等,待我唤个人来。”
太史擎挥挥衣袖,满不在乎。
双方于是僵持下来,四周议论声渐响。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还有那附近村镇的住户,跑回家去喊人来看热闹的。真真不嫌事大。
今日之事,势必不会善了,众目睽睽之下,不是茅山书院名誉扫地,就是太史擎自毁前程。
吴茱儿不由地为太史擎担忧起来。这位恩公明年是要参加科举的吧,他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孤身一人就敢到人家的地盘上挑衅,赢了有什么好处,万一输了怎么办?
难道真要给人家磕头赔罪?
不行不行。
她咬着嘴唇,心中暗下了一个决定:等下恩公若是输了,那她就代替他给人家磕头罢,就当是偿还了他的恩情。
。。。。。。
约莫过了两刻,日头升到正空,晒得人额头发汗,在场的却没有几人离去。
平地四周乌压压尽是人头,乱嘈嘈尽是人语,百姓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在座的读书人。
终于,山脚下让开一条过道,茅山书院又来了人。先前离开的那名弟子走在前头,怀抱一张琴筝,后面跟着一名个头不高的弟子,也穿着宽袍大袖,显得身材瘦弱,头上戴着一顶帷帽,却是看不清脸孔。
外人看不出名堂,茅山弟子们却一眼就猜到了此人是谁,面露恍然之色,相互打起了眼色,谁也不说破。
那人走到平地中央,周济川让出那一块大青石叫弟子把琴放下,扭头对太史擎道:“此乃我茅山书院弟子云清,与你年岁相当,就叫他与你比乐一曲,教化你这狂妄之徒。”
君子六艺有二说,一说礼、乐、射、御、书、数,当中乐之一项,涵盖甚广。士人向以为乐声可以陶冶情操,教化人心。诚如《乐记》有云: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那名唤云清的弟子坐在大青石上,双手按琴,转向太史擎的方向,抬起一手向他示意,礼数周全。
太史擎双手抱臂,点头道:“你先请。”
(小剧场——
作者:看完这两章,有人骂你“公知”怎么办?
太史擎:何谓“公知”?
作者:就是讽刺一些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一天到晚瞎嚷嚷。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看不起所有人。
太史擎:哦,那我就是公知吧。
作者:。。。。。。。
太史擎:我看不起所有人。
作者扭头喊世界:今晚开荒25人副本'茅山书院',满分mt带你飞,多来几个奶妈,小白勿扰+++++++)
第二十七回 云清珂() 
周济川后退开来,看着抱琴坐在大青石上的弟子,神情自信中带有一丝微妙。
这名被他唤作云清的茅山弟子,实则是老院主的宝贝孙女云清珂,如假包换的女儿身。这位小师妹幼年失怙,天生就有残缺,她是一名哑女。老院主因此十分疼爱她,自小带在身边,不拘她是个小娘子,教习她琴棋书画,笔墨文法。
云清珂在琴艺上十分有天赋,她八岁时,老院主就带她走访名师,不论是成名已久的大家,还是教坊司的乐官,俱都对她称赞不已。到她十二岁时,琴技已然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老院主感叹一句无人为师,为着她,不惜远赴江西求师,拜访素有琴宗之名的白鹿书院,有幸得到白鹿洞主三个月的真传。
这几年,老院主旧疾复发,身体大不如昨,便隐居于后山钻研丹道,将书院传给了弟子。云清珂也因此幽居山谷,名声不显,可是但凡听过她一曲之人,无不惊艳。
周济川派人请她出马,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叫那狂徒输得心服口服。到时候再揭穿她的女儿身,好叫那狂徒颜面扫地,再逼问出他真名真姓,日后宣扬出去,某人输在一女流之辈手下,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明年春闱,保证没有他立足之地,如此前途尽毁,方才解恨。
他的想法转过一瞬,就听一声拨弦,幽幽响起,四周遽然一静,只余此琴音。
云清珂指上缠玳瑁,帷幔下是一张过分秀丽的脸庞,她朱唇轻抿,扫了一眼面前的周济川,眼中尽是嘲讽。
自从爷爷隐居后,茅山书院的风气就一日不如一日,一干直讲只知道交官结吏,勒取薪俸,变着法儿地兜卖文章。众弟子满心应试,无心求学。
今天居然在讲学的时候,叫一个外人单枪匹马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搬了她这个女儿家出来对阵。偏偏她身不由己,为了茅山书院的百年清誉,只能帮着周济川这个无耻之徒算计于人。
云清珂抬头望了一眼立在席间的那一名年轻郎君,心有既有羞愧也有恼怒,若不是此人登门挑衅,她何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露脸,岂非秦淮河上的卖艺女子!
轻叹一记,她低头凝视着琴弦,就仿佛凝视着心上人一样。她有感而发,心有苦楚,曲中尽诉。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烟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临近的众人,听着听着便惹起惆怅,只觉心情苦闷,伤心往事都被她的琴声勾起,鼻酸眼涩,想哭一场。更有个别谙熟音律之人,听出她此曲技法高超,更有挥洒自如之势,竟不输那秦淮三绝之一的琴仙柳风怜,甚至略胜一筹。
太史擎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弄筝之人。
反观吴茱儿,她正蹲在人堆里,两手捧腮,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众人恍然若梦,有人眼角湿润,摸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周济川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得意非凡,望向太史擎,却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冷笑,只当他是装模作样,十分不以为然。
“这位。。。。。。无名氏,”周济川语带嘲弄,故意问道:“我茅山弟子此曲如何?”
太史擎收回了目光,两手抱在胸前,失望地摇头道:“差强人意。”
他是真的失望,来此之前,他几次听闻父亲提起这茅山书院之中有个人古筝弹得极好的女弟子,堪称天才。今日为了逼她出来,他着实废了点事,可惜她曲中再有天籁之音,传到他耳中,就和平常的曲子一样,并无出奇,他根本听不出好赖。
太史擎不由地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看到蹲在地上一脸沉醉的吴茱儿,皱了下眉头,瞪她一眼,她却没有看见。
太史擎是勉强给了个好评,然而听到他这四字评价,不只周济川不悦,在场不少并非茅山弟子的读书人也不答应,七嘴八舌地评价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分明是有人耳朵聋了。”
“哼,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嫌害臊。”
“呵呵,我倒是想听一听,这位无名氏会有什么惊人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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