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第59章


“没有如果,他不会来找我。”何以夏知道楚煜的脾性,分手的那晚,他不信她,就始终不会信。
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落入不远处的男人眼里,他眼底的光如同鹰隼般狠厉。
拥抱在一起的人渐渐分开,沈浩初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海关尽头,何以夏才低头摆弄相机,她看着那些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面孔出神,相似的眉梢、眼角、唇瓣,每一处,都能让她想起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她一张一张的翻看,直到男人精致的半边侧脸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何以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心脏骤停,呼吸断掉。
白色衬衫,刺眼的阳光,柔软的发,冷硬的线条,那是楚煜的脸,何以夏朝思暮想的男人,即使只有半边侧脸,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把照片放大,寻着背景去找。
楚煜隐于人群的后头,眼底涌起热泪,他忽然转身,迈开步子往外走。人来人往的墨尔本机场,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男人死咬着唇角克制住如决堤般的泪水。
五月,是墨尔本的夏季,阳光炙热,他却如同坠入冰窖。
十分钟前。
“以夏”楚煜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他看见了她,他叫她的名字,他往她跟前走,几秒后,却硬生生顿住脚步。
何以夏忽然咧开嘴笑,扑进男人的怀抱,是沈浩初。他攥紧拳头,不可抑制的颤抖,楚煜就那样看着他们,她笑得真好看,他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灿烂。
他一遍一遍的逼问自己,是否也能让她如此明艳动人,但却始终没有答案。就算见了面又能怎么样,把孩子做掉?亦或他接受孩子?不,不可能,没有人会退让半分,楚煜不会,何以夏亦是。
他们之间,从分手的那晚开始,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楚煜低着头,大步往外走。
何以夏只看见了那个男人的一抹剪影,但她知道,那就是楚煜,一定是楚煜。相机坠地,她不顾一切的追上去,撞到一个又一个行人。
她想:我一定要追上你,我要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毫无隐瞒的告诉你,我爱你。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等我滚到你的脚边,我愿意把我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双手捧在你跟前,任你践踏,任你蹂躏;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原谅我曾让你变得卑微又低贱,原谅我深入骨髓的冷血和自私;你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看看我现在有多么卑微,卑微如蝼蚁,看看我现在有多么爱你,爱你如生命。阿煜,求你等等我,求你原谅我,求你回头看看我。
眼泪模糊了整个视线,她放下所有尊严,孤注一掷的在人群里寻找他,直到体力透支个干净,直到她被无人认领的行李箱绊倒,直到她躺在血泊里不能动弹,她也仍然在求得楚煜的原谅。
行人匆忙的步伐使何以夏眼前光影交错,她哭着求助,却无人施以援手,不过短短几分钟,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
她躺在血泊里,一片一片的捡拾自己的自尊心。
下半身温暖的液体流得越发汹涌,何以夏试着爬起来,腹部却开始抽痛,她在血泊里挣扎,“救救我,救救我”
路人的冷漠让她彻底恢复冷静和理智,这就是她被楚煜鬼迷心窍的下场。
何以夏意识渐渐涣散,眼皮阖上之前,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如同十八岁的楚煜,她紧紧拽住少年的手,她忽然笑了,“阿煜,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五个月大”
“好。”傅子祈说。
傅子祈叫了救护车,又跟机场的工作人员求助,用机场交通车将他们送到门口,虽然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手术,但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何以夏从手术室出来后,傅子祈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摸腹部,原本隆起的小腹变得平坦且生疼。她呆滞几秒,接着便是穿透心脏的惨哭,她从床上跳起来,到处找孩子。
傅子祈将她紧紧箍在怀里,遗憾的说:“抱歉,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原本就有流产的迹象,再加上受到重大外力,孩子没能保住。”
“孩子在哪?”何以夏歇斯底里的问。
她的偏执,傅子祈拗不过。最终,她在手术里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小小的一团,血肉模糊,医生说,是个女孩。
那天晚上,何以夏蹲在空旷的走廊里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楚煜的出现,不过是一场幻觉。
前所未有的恨意蔓延至每个细胞,但何以夏并不知道她是痛恨自己的鬼迷心窍还是痛恨楚煜的全身而退,她只知道,无论自尊心如何肮脏,余下的一生,她都需要这份自尊心如影随形。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比机场那个更像楚煜的男人。
2008年5月11日,何以夏失去了孩子,楚煜活在地狱里;赵孜楠嫁给了陈秉克,而沈浩初,错过了他最爱的女人的婚礼。
48。晉江獨家發表() 
乌云翻滚如墨,夏日的阵雨拍在玻璃窗户上,清脆的响声将楚煜的思绪拉扯回现实。om
“在机场,你,还有沈浩初,你们”后面的话,楚煜咽回喉咙里,那时他,错得近乎荒谬。
何以夏闻声,瞳孔骤然紧缩,残忍的现实将他曾经出现在墨尔本机场的那场幻觉揉为灰烬,手脚逐渐冰凉,好似浑身每一寸血肉都已不再属于自己,2008年5月11日,她卑微如蝼蚁,但这卑微并没有留住楚煜,反而失去了孩子。撕裂感从脚底蔓延至神经末梢,短暂的死寂后,尖厉的叫声划破暗夜。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奶猫,胡乱的挥舞着爪子,似是最后一丝挣扎。楚煜没躲,任何以夏摇晃,视线所及之处,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着,像极了天崩地裂。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北极之地的冰条子,一根一根的戳进心脏,怎么拔都拔不掉。
“你终归不信我,又何必来找我?”何以夏知道他咽回去的后半句话是什么,眼底的神色冷了些。
楚煜喉头剧烈滚动,几秒后,轻声说:“我知道错了。”
他七年前就知道错了。楚煜从澳洲回来,飞机刚落地,就赶上了汶川地震,他第一时间冲回了公寓,却在一堆图纸里发现了那张验孕单,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找到了向微,所有猜想得到证实,他给了向微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她。
但楚煜已经没脸再去澳洲找何以夏,他借着汶川地震的契机,开了个建筑公司,他脾气倔,不肯动用楚景致的关系,一开始,四处碰壁,受人脸色,各种应酬。慢慢的,他的作品在建筑行业传开,名气也有了些,公司逐渐发展壮大,才有了今日的西南建筑集团。
事业稳定了些,楚煜一日多过一日的消极沉默,他常常想起何以夏,但却记不清她的样子。他去了趟澳洲,按着沈浩初给的那个地址,但房东说,何以夏从2008年5月中旬开始,就一直杳无音讯。
从那以后,楚煜就开始不停的找她,去过澳洲很多地方,但却从未遇见过何以夏。他想找到她,想跟她认错,想求得她的原谅,这也是他寻她七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可你知不知道,那天在机场,我弄丢了什么?”何以夏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愤,敞开嗓子嚎啕大哭,“我去追你,不顾一切的追你,但却倒在血泊里阿煜,我把孩子弄丢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话音未落,脑子轰然炸开。om楚煜浑身僵硬,站在那一动不动,眼底的绝望更是令人惧怕,而心脏,早已拉扯至喉间。她的声音近乎缥缈,但却一字不落的涌进耳蜗,兜兜转转,他才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他是害死孩子的凶手,也是让何以夏患上重度抑郁症的罪犯。
世界如同静寂,几秒后,隐匿于黑暗的身影一点点的慢慢蹲下,宛若海中的孤岛被淹没。楚煜颓然的瘫坐在地上,他低低的啜泣着,肩膀剧烈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直至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崩溃,即使是大雨滂沱的夜里,也难掩他悲愤且响亮的哭声。
他如同负重的蜗牛,笨拙且缓慢的爬过去,双膝跪地,他抱住她柔软的腰肢,头抵在她的小腹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休无止的重复着。
眼泪浸湿何以夏的衣衫,她闭了闭眼,咬牙说:“阿煜,你不该来找我。”
楚煜张了张嘴,试图辩解些什么,但却如鲠在喉,唯有眼底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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