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宫情史》第23章


完颜绰露出得意的笑容,挑着指甲,漫不经心地低声说:“今日诸事不宜,尤其不宜杀猪。我是皇后,不是主子也是主子;你呢,不是奴才也是奴才了,还是早些领教了我的板子,长长记性比较好。”
她突又扬起声音,似乎是在对周围看着的人讲话:“陛下说了,王药虽有功,也不是无过,有功当赏,有过当罚,陟罚臧否,都应明晰。赏功的,除了今日桃李一盘,还有日后南院职位;罚过的,除了前次革职,还有一顿鞭扑。”她见提着竹板的内侍过来了,便退了一步,朗声吩咐道:“不必太重,汉人说的‘蒲鞭示辱’,别把这瘦怯怯的身子骨打散架了。”
内侍过来提溜起王药,并为他宽衣,王药自己站着解开衣带,一下子觉得视角变成了俯视完颜绰,心情又不一样起来,说话也重新带上了散漫不羁:“皇后可要监刑?”
完颜绰愣了愣问:“要又如何?”
王药脖子往前伸了一点,动作隐隐暧昧:“啊,那样的话,就不适合太‘辱’了,以免污了皇后的眼睛。”他借力打力,对身后那宦官提高声音:“你可晓得意思?”
鞭笞捶楚都要解衣袒身,是除了疼痛外最大的羞辱,王药挑衅地等完颜绰说话,而她果然瞠目结舌,一句都说不出来,愣了一会儿只能忿忿说:“哪那么多啰嗦?!”拂袖坐在一边,抱着胳膊看王药拱拱手:“那么,王药就去受笞了。谢皇后垂怜!”
竹板子扬起来,带着风声落到身上,隔着衣物,是一声闷响,王药眉头一皱,颌骨一硬,抠着砖缝的手指一紧。完颜绰不知力道如何,他受不受得住,捏着一掌心的汗,忐忑地瞧了几板子的来去,终于在王药发出压抑的闷哼时,怒道:“不是说了蒲鞭示辱,听不懂?”
行刑的顿时一吓,手里飘飘忽忽的。王药从地上抬头,从容地说:“皇后,不必徇私。”
简直是讨打!完颜绰怒而不言,等那注水的板子落了几回,声音全数是敲在地上的,她才又怒骂道:“是没吃饱饭还是拿了钱?这是掸尘土呢还是拍被子?”
王药“噗嗤”一笑,旋即被狠狠落下来的一下打得周身一震,笑声也咽了下去,他贫嘴的恶性还是改不掉,在间隙里仍然断断续续地说:“桓公仁义,上捎云根,下拂地足,犹患其重……求……求饶恕则个……”又拿桓温造反前假仁假义对待属官的故事来作比,也不知是真心求饶呢,还是假意讽喻。(1)
完颜绰这才发现他的滑头,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得,心里爱恨交织,板子轻了生怒,重了又担心。轻轻重重、反反复复,折腾了行刑的宦官几次,那倒霉家伙才终于放下手中刑具,跪地道:“回禀皇后,行刑已毕。”只等完颜绰无奈地挥了挥手,才如蒙大赦似的一溜烟儿退下去了。
没有人摁着手脚,王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衣服前襟沾着地上的尘土、砖缝里的草汁,他旁若无人、小心翼翼掸了又掸,摘了又摘,最后叹口气说:“这衣裳只怕难洗了。”
完颜绰也终于从刚才莫名其妙的又气又怨中冷静下来,对王药柔声道:“对不住,你当年一条建言,把陛下带到山沟里去了,能保住你的命,已经要多谢陛下宽宏,革职鞭笞都是应领的罪过,你呀,也别再逞强了,逞强没好处。”她紧跟着低声问:“疼得厉害么?”
王药站得昂然,嘿然一笑,被俘之前,在家三天两头被老爷子敲打,被俘之后,牢狱里受得罪还少了?这样轻飘飘的笞责,也就当时皱两下眉,咬两下牙,他摇摇头,却反问道:“你的伤呢?疼么?”
完颜绰凝望着他的眼睛,宁愿相信里头确实是深情款款。她故作淡然地笑道:“为陛下平叛,这点伤算什么?”
“是什么伤?怎么得的?”
“箭伤。我给陛下送虎符,冷不防斜剌里的一枝冷箭,整条胳膊都射了个透明窟窿。”
王药迅速瞟了她的眼睛,很快低下头说:“那定然疼得钻心呢。而且会留疤的。”
完颜绰心事又生起来,抚了抚裹得厚厚的胳膊:“难道你也嫌疤痕丑么?”又啐道:“可是又关你什么事?!”自觉自己莫名其妙,不由沉声喝道:“你可以滚了!”
第21章 赐药() 
王药站了一会儿才躬身离去,步幅缓慢,和平日的轻捷不大一样,但是也一点看不出是刚刚受刑的人。完颜绰看着他的背影,又觉得赏心悦目起来,索性坐下来,支颐斜倚着欣赏。
没成想宫门突然洞开,王药亦猝不及防,看清面前踏进来的人,他也急急地双膝一曲,扯得伤处疼痛,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才道:“罪臣王药,叩见陛下。”
原来,他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尿性,都只在自己面前发作——就像小孩子喜欢在能撒娇的长辈前展露坏脾气一样。
萧邑澄不意迎面撞见王药,盯了他一眼,远远地问完颜绰:“咦,不是说会同北院夷离堇共同审理王药?刚刚怎么看见你父亲在外头值庐打盹儿?”
王药身子一伏,发出了“嘶”的一声呼痛。完颜绰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笑道:“我父亲年岁不小,今日又特感疲劳,我说反正陛下的意思已经告诉我了,责处王药,动用宫里的板子与刑部又有多大不同?我替陛下处置算了。”
萧邑澄不作他想,“哦”了一声,对王药道:“你若实心知错,薄惩之后,朕还可以既往不咎,只希望你也洗心革面,为我大夏建些功业。”
王药好半天才应道:“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皇帝已经不想听了,挥挥手道:“那你走吧。”
萧邑澄疾步来到完颜绰身边,笑眯眯说:“今日猎获丰富着呢!鹿和獐子送到了厨下,还有雉鸡和大雁……”
完颜绰笑道:“听听我阿爷给我们姐妹们取的小名儿,尽在今日给吃尽了。”她见萧邑澄也展颜而笑,便不惧怕刚才略带暧昧的一幕会露馅儿,随意地说:“陛下不用担心王药会不服管。一顿板子就能制住的人,陛下放心用他就是。”
萧邑澄一把揽住她,浑身揉捏了一遍,凑在耳边笑问:“我明明在这儿,能不说他了么?”
完颜绰痒得“咯咯咯”笑,心里却在一点点发冷,她的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不是萧邑澄在大殿上所用的龙涎和沉速,更没有马上驰骋后会带来的汗味,猎杀活物后会带来的血腥味。他究竟去了哪儿?
耳鬓厮磨时,她故意问:“陛下累了一天,可要热水洗个澡?”
萧邑澄支吾着应下了。洗完上榻之后,又含含糊糊说:“今儿有点累了。”
完颜绰一句多说的话都没有,柔柔地搂着他的胳膊:“我知道,陛下早些休息,明儿还要上朝,可别累坏了身子骨。”
半夜里,他的呼吸声浊重而令人厌烦。完颜绰直直地瞪着床顶的承尘已经瞪到眼睛发酸,心里是说不出来的不快。借着月光,她撇过头打量枕边人的脸,说不上有什么难看的地方,就是提不起喜欢的感觉。可饶是如此,他身上异常的花香,还是叫她浑身不对劲儿。
完颜绰闷头想了很久,甚至想用勾勒王药的模样来使自己入睡,却都没有成功。更漏里的水声一滴一滴地越来越清晰,敲打得她近乎发疯,不过也是在这样的极端烦躁里,完颜绰突然明白了自己紧张难受的来源——并不是妒忌,更不是爱,只是浓烈的不安全感。如果皇帝有了别宠,谁能保证男人的忠贞?谁能保障她的未来?自古以来宫廷里那些血淋淋的例子,自古以来男人们只见新人不见旧人的德行……萧邑澄曾经、现在是在她的掌心里捏着,可是日后呢?难道太后完颜珮和先帝萧延祀之前那种淡漠到极点的感情,不也是这样一步步变过来的?
她突然异常地理解自己的姑母。皇帝不爱了,不要紧。完颜珮的孩子占据着嫡子的有利位置,完颜珮的父兄占据着朝廷里的有利位置。她的势力盘根错节,所以心狠手辣,无所不为,不是因为有爱才可以任性,而是因为有权!
萧邑澄大早醒来时,感觉睡觉的瓷枕有些湿漉漉的。他顺着湿的地方摸过去,摸到了完颜绰满是泪水的脸,顿时清醒了,问道:“阿雁阿雁,你怎么了?”
完颜绰仿佛是一夜没睡,憋足了一夜的郁气,然而并没有任何躁怒,只是捂着脸,哭泣着说:“我没怎么,只是觉得配不上陛下。我的身子已经被毁了,不知还能不能有幸运为陛下生育?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