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第5章


“可真够听话的。”陆然抬手顺一把他雪白的毛发,“快八岁了吧?”
“七岁半。”肖谔说的时间更精准,毕竟是算着天数过日子的人。他转身往门外走,“一岁三个月的时候,文祺带回来的。”
“肖谔。”陆然叫住他。
肖谔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看向陆然,以及他背后一片昏暗的院景。
陆小昭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套件外衣跑到陆然身边,耳旁的声音干净而又清晰:“文祺会回来的。”
两人一起望着站在黑暗中那抹落寞的身影。
肖谔点了点头,拿掉唇间的烟,眼角带上些笑意:“嗯,谢了。”
第七章
正文007
晚上八点,高堂满座的茶楼依然灯火通明。服务生们忙前忙后的送着小食儿,拎着铜壶,台上剧团的演员们仍轻捻手指,挥动衣袖,“西皮”腔调扬起一句极为刚劲的唱词,戏曲中人物愤懑的情绪立时爆发出来,声音饱满充沛,赢得台下经久不衰的掌声。
肖谔上到二楼,右拐进财务室,中规中矩的办公环境,桌面上运行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芳姐将自己人拉到一旁,腰板站的笔挺,肖谔熟练的在机器上一通操作,拿起开错的发/票,输入票号税务号,点几下鼠标,冲红完成。
“学着点儿。”芳姐朝新任职的小丫头眉心一指,唱戏的,音调里都带着弯儿。
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胆怯的去看眼前坐着的人。男人脸上挂着不耐烦,剑眉微凛,一脑袋板寸显得凶煞骇人,耳尖处两道杠更是让人想要避而远之,况且脖子上还围着个活物,实在怪吓人的:“学会了,学会了。”
弄好后,肖谔懒散的晃悠身子出门,站在栏杆前远眺高台,靠一侧红柱,认真听曲儿。茶楼里冬暖夏凉,成全了芳姐喜欢穿旗袍的爱好,即便到了发福的年纪,腰身依然线条妖娆。
她裹好肩上的小坎儿:“今晚跟这儿住了?”
安意剧团一直是和雅茶楼御用的戏班子,自茶楼建起时便在此处安家,老老少少二十几口人,擅长的唱腔花里胡哨,倒都能上得了台面,养活的了自己。
尹月芳十二岁进团,如今三十有余,已经是团里的台柱子,不经常抛头露面,偶尔来几位熟客,点名点姓,她才看心情唱两句,张口便惊为天人。
文祺最喜欢听她的戏。
“嗯。”肖谔没看她,脸朝舞台,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
芳姐点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涂红的指甲夹着尾端:“吃饭了吗?我让小璟给你做点儿?”
肖谔机械的回答:“吃了。”此刻终于肯把目光收回来,“不用麻烦,我只是懒得来回折腾,明早有我一口饭吃就行。”
“瞧这话说的。”芳姐被逗笑了,指尖挑着眼角,怕长皱纹,“老祖宗的东西传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你能赏我们口饭吃,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刚吸进嘴的烟很快吐出来,她急着去说下半句:“六年前,你家老爷子要将茶楼改建成饭馆儿,可把我们吓得,哪儿找这么好一风水宝地,真要是改了,整个剧团都得完蛋,多亏有你。”
肖谔微阖眼皮,声音低沉,话也说的直接:“不是为你们。”
芳姐嗤笑一声摆摆手:“非得这么伤人吗?”
肖谔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知道你心大。”
担心剧团是其一缘由,其二缘由,是为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感情。早些年她和方铭礼谈过恋爱,两人差了十一二岁,还都是火爆脾气,一个以为对方是小鸟依人,一个以为对方是沉稳大叔,处了半年热乎劲儿一过,都露出真面目,遇事有分歧谁也不肯退让,僵着僵着就成了眼下这种状态,见面不说话,背地里又打听对方的情感状况,以前旁人还替他们操心着急,现在,该着吧,自找的。
没能彻底断开的原因,最主要的一点,也是因为肖谔。可怜孩子无父无母,这俩人又都是热心肠,自我感觉能当个长辈,泼洒点温情,结果小屁孩压根不需要,自个儿天生励志,混成胡同巷子里闻风丧胆的小霸王,手下还有一帮童子兵,那些个缺爱的表现丁点没有,还嫌弃他们大人矫情。
芳姐瞥一眼肖谔,没心没肺,白眼儿狼。
肖谔眉头舒展,抬手摸摸鼻尖儿:“过年还跟这?”
“不然呢?”芳姐高跟鞋在地面轻磕一声响,“家里就我一个,回老家独守空房吗?”
大人们的爱恨情仇,肖谔向来不插嘴,难得抬眼冲她笑两下,意思也都传达到了。芳姐优雅的翻上去眼珠,招呼小璟先去打扫肖谔的房间,“有个十几分钟,给你换床被子就能睡了。”
肖谔房间的摆设简易又单一,红木高脚床,一张不大的写字台,除此之外就只有墙角养的两盆黑法师,形似莲花,在暖风中旺盛生长,叶瓣饱满,缀在枯乏的色调中显出一丝俏皮和可爱。
是文祺硬要从早市上搬回来的,瘦小的肩膀还没盆宽,两只手扒住盆边儿吃力的往茶楼方向挪动,几步一喘,最后干脆推着盆走,就是喜欢,就是要种。
雪貂麻利儿的蹿上床铺。
座椅在地上擦出一记噪音,肖谔弯腰坐下/身,空空如也的桌面放着一枚相框,里面是唯一一张他与文祺的合影。
人总是在分开后才会遗憾,为什么不多留些在一起时的纪念。照片中的文祺被肖谔抱在怀里,摄影师是芳姐,在摁下快门的那刻,文祺调皮的把头靠向肖谔肩膀,伸手在自己眼前比了个“耶”。
肖谔趴在桌上,左手覆住后颈,右手指尖一下下点在文祺脸侧。时而神色温和,时而气息不稳,但房间是暖的,热意包裹住疲惫的身体,困倦感在体内横冲直撞,闭眼前的画面,是文祺带笑的脸。
“小肖哥哥。”梦里的人轻声唤他,“我给你唱段曲儿,好不好?”
好。
第八章
正文008
芳姐扮的是旦角,天生一把好嗓子不说,手上功夫也是一绝,琵琶、古筝、胡琴样样精通,自弹自唱的曲儿能每场不重样。
茶楼正堂空间辽阔,台上台下隔着五米宽的距离,文祺放了学就来这里听戏,搬个板凳坐在侧边,手肘撑膝,掌心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中央的一群胭脂粉黛。
这天的尹月芳扮的是闺门旦,眉目妆容精致,眼尾勾挑,红唇浓烈似火,神情却怯弱。未出嫁的少女,内向且腼腆,素锦阔袖一扬,指尖兰花,是《凤还巢》中聪慧贤良的程雪娥。
文祺白嫩的小手随芳姐的动作在空中轻轻勾画,末了,与她凄凄苦苦同唱出一句:有心来把青丝剪,焚香念佛也安然。
肖谔指尖转着篮球,从后门进到正堂,一身湿汗,抓起领口胡乱抹了把脸。看见舞台边上正襟危坐的窄瘦身影,他把篮球扔给陆然,快步走过去,想要去揉文祺的软发。
低眉一瞧,手心里全是脏灰,不得不郁闷的只弯起食指点点他鼻梁,谁知小家伙扭头撞进他怀里,在衣料上蹭一把鼻涕眼泪,肖谔吓坏了,急忙用手背抬起他的下巴。
“怎么了这是?”见文祺又把脸埋进衣服,肖谔语气里全是惊慌,“怎么哭了?”
“雪娥好惨啊。”文祺的声音闷闷的,“明明和穆公子情义相投,却因他人阻挠,几经遭遇,感情才由悲转喜,实在是可怜。”
肖谔和陆然谁也没听明白文祺说的是什么,还是下了台的芳姐“噗嗤”一声笑,给他们讲了《凤还巢》的故事梗概,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肖谔叹口气,嘲笑他:“听个戏都能哭,小哭包。”
“摸摸头。”文祺抗议道。
肖谔给他看眼自己的手:“脏的。”
文祺抓住他手腕,往脑顶一放:“身上还是臭汗味儿呢,都没嫌弃。”
心里痒得很,将那软发几番顺揉,替他拭去嫩脸蛋儿上的泪痕。肖谔见满堂宾客都朝他们看过来,生出几分不自在,抱起文祺便往二楼浴室冲,边跑边指挥陆然:“叫你弟弟也来洗个澡,小懒虫,大夏天的爱出汗还不爱干净。”
陆然牵着刚睡醒的陆小昭,站在楼梯上叉腰回过去一嘴:“那我们身上也是香扑扑的,哪像你,一出汗就馊了。”
文祺气鼓鼓的捏起拳头:“不给你闻!”
“谁要闻啊!”陆然简直哭笑不得。
清晨的阳光照进梦里,肖谔缓慢睁开眼睛,这一觉睡的他浑身酸痛。
他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分,门外依稀能听见忙碌的动静。
茶楼二层的洗澡间有隔挡,三个淋位,此时只有一个开着水。热气蕴在周围,玻璃上蒙着白雾,肖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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