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第30章


肖谔苦笑,到头来他还是选择逃避,自己可以用酒精,用尼古丁,层层削弱内心的罪恶感,文祺能吗?他有出路去选择,去发泄,彻底忘掉这些伤害吗?
当肖谔迷醉意识,反复在过去的记忆里挣扎时,文祺轻轻揽住他的后背,顶起肩膀,用锁骨去托他的下颌,将他紧紧搂进怀中。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文祺轻晃身体,掌心覆在肖谔后颈,他们像亲密的恋人,一方哄着另一方安然入睡,世界在两人淡下的呼吸中沉归寂静。
如果非要让我说出口,你心里才能好受一些的话。文祺贴着肖谔的耳朵,哼了首小曲儿,而后抬眼望向素水的月空,平淡的说:“我原谅你了。”
你也要原谅你自己。
第二天凌晨五点,茶楼的灯光率先亮起在栅栏街,小璟挂着两个黑眼圈,迷迷瞪瞪招呼着人开始收拾满堂的狼藉。
杯盘的碰撞声、人声、桌椅拖地的嘈杂声传进耳畔,肖谔动了动眼皮,在太阳穴针扎一样的刺痛下缓慢睁开眼睛,待视线清晰,他看见雪白的墙面,枕边的唐装,被单一角,还有几根由于离得太近,被放大成虚影的发丝。
肖谔垂眸,瞥见一个很可爱的发旋儿。他蹭过去脸,小心的收紧臂弯,文祺虽瘦,身子却软,右耳贴在他胸口,左手依然是昨晚搂抱他的姿势。
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肖谔侧身把薄被掖在文祺颌下,穿好鞋,起来干活。他拿起椅背上搭放的外套,不经意扫一眼桌面,玛瑙糖盒旁边有一堆碎小的纸屑。
他伸手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十九张裁剪成心形的红色糖纸。
第四十章
正文040
茶楼门边儿的红柱上挂着一块方牌,檀木料,粉笔草书,写着今日戏曲:《沙家浜》、《空城计》、《贵妃醉酒》。
上午十点,第一场开演,肖谔站在栏杆前注视正堂门口,谢莹莹一身蓝布素衣,背头盘发,扮的是春来茶馆的老板娘。她挺直腰板洪亮的唱,“参谋长休要谬夸奖,舍己救人不敢当”,“刁德一”扶正帽檐,开始同她周旋时,一个熟面孔走了进来。
小璟一见,是老客高大夫,《沙家浜》的忠实粉丝,有这出戏,他必定在场。泡了杯浓茉莉刚要送去,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我来吧。”
肖谔拿了个托盘,放碟儿馓子麻花和糖卷果,往茶杯里浸两朵还带着晨露的白兰花。
高大夫与方铭礼同年,也是茶楼旧友,穿着休闲服,额头汗涔涔的,跑完步路过这里小坐休憩。他只点了杯高碎,可桌上不止一样东西,于是抬眼,瞧见肖谔,笑道:“我今儿什么运气,肖老板亲自端茶倒水,受宠若惊啊。”
说完捏起杯盖,看见白兰花,一愣,忍不住先尝一口,清香满溢,高大夫咂吧下嘴:“茶里有话,说吧,找我什么事?”
肖谔磕开瓜子,听一耳朵西皮流水,“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笑了:“找你还能是啥事儿。”
“看牙啊?”高大夫伸手就要掰肖谔下巴,被对方迅疾的躲开,“嘁”一声,“就你这牙,齐垛垛一整排,列队似的,拍个片儿挂我诊所都能当范本。”
一曲终了,肖谔拍拍手,撑着腿站起来:“劳您移个驾?”
高大夫进到肖谔房间,看见文祺,眯眼,觉得面儿熟。肖谔给他搬把椅子:“您帮着看看。”
平时穿惯白大褂,袖子都是翻折,当下也把长T恤挽到臂弯,高大夫左右瞧着:“来,张嘴。”这一瞅,眼一瞪,直接蹦出一句,“怎么会弄成这样?”
离得近了,看的仔细了,高大夫忽然回头,面冲肖谔往右移移眼珠:“这……这是文祺?”他捂住胸口又去瞄床上的人,惊呼道,“真是文祺?!”
肖谔点头,弯曲食指勾了下鼻尖:“嗯。”
当年肖谔一身血迹,狼狈的跑回茶楼扑倒在方铭礼脚边向他求救时,高大夫也在,很快,两个孩子的不幸就在熟人堆里传开。如今再见文祺,高大夫百感交集,却又疑惑:“文祺的父母前几天还来我这里看牙,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
听见“父母”二字,文祺没什么反应,他抱着雪貂,看向窗外,是个艳阳天。
“还没通知他们。”肖谔心虚的转移话题,“文祺的牙,多久才能治好?”
高大夫心疼道:“得先去医院拍个牙片,看看后牙的生长情况,健康的话,前面这几颗,少说半个月。”他补充,“不单单是补牙,还需要植牙和做牙冠。”
医院,文祺皱眉,往窗边挪了挪,离高大夫远些。肖谔收回目光,问:“要是拔四颗智齿,也得半拉月吧?”
高大夫看着他:“谁拔智齿?文祺不用,他的后牙长得很正,如果有龋齿,补一补就行。”
肖谔指了指自己:“我拔。”
文祺回头,高大夫气笑了:“怎么,还嫌你脸儿不够尖,人不够俊啊?想学小鲜肉拔牙瘦脸?”
肖谔没接他的茬:“麻烦您尽快给我们安排,先给我做。”一口气换到胸腔,后面的话在舌尖绕一遍,肖谔思忖良久,“……别告诉文祺的父母。”
他明白,自己至今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说这样的话,听的人更是不解,可如果换作别人,高大夫兴许会多问两句,但肖谔,他放心的很:“你有你的考量,我知道,不过……”
高大夫看向文祺,耀眼的光线在他周身映上融融一圈莹亮:“别让两个老人等太久。”
从栅栏街西口出去,沿三环往东五公里,一排擎立的写字楼背面,就是高大夫的口腔诊所。自动门开合,浓烈的双氧水味扑面刺鼻,文祺离肖谔始终只有半米远,紧紧跟在他身边。
肖谔能感觉到他的局促和紧张,拿上预约号,拍好牙片,护士领他们去到第三诊室,高大夫已经准备就绪。
“费用方面,肖爷肯定没所谓。”高大夫打趣道,“按照最好的材质,最高标准配下来,六颗牙,小十万,三周左右修补完。”
肖谔问:“拔智齿呢?”
高大夫无奈的叹口气:“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偏要找罪受。”他摆手,“你的费用就免了吧。”
肖谔往脖子上系好白布单,把文祺拉到手术椅旁边,指指护士手里的刮匙和三角挺:“没事的,都安全,你看好了啊,不会有人害你,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高大夫取出一次性针管,第一步先打麻醉:“可能有点疼,忍一忍啊。”
疼。肖谔在心里发笑,这点疼比起文祺遭受的,实在卑不足道。
还没碰到肖谔的牙床,文祺伸手扯住高大夫的袖子:“不弄了。”话一出口,连同旁边拿着吸唾器的护士都朝他望过来,眼里满是费解。
肖谔刚要解释,文祺先他一步:“我不害怕了。”
手术椅上的人换成了文祺,依旧要打局部麻醉,肖谔坐在他身边,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不害怕,两只小手抠着布椅面,张开的唇角细微的打着颤,针头扎进牙龈时肩膀抖的厉害,文祺硬是把眼泪咽进肚子里,看的肖谔一阵揪心的难受。
刘海悉数上翻,暖色的手术灯照在文祺光洁的额头,精致的脸庞无所遁形,饶是如此,肖谔也不敢再看了,沉着脑袋,攥紧拳头,分秒尽是煎熬。
手背碰到一处冰凉,五指随即松开,肖谔抬眼,文祺故作轻松的挑了挑眉毛,纤细的手抓住他的大拇指,捏了会儿,翻了个面,开始往他掌心里写字。
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胳膊一路蹿上心尖,肖谔终于冲文祺笑了出来。
…又能漂漂亮亮的唱戏给你听了。
第四十一章
正文041
茶楼后台的化妆间,还有个里屋,堆放各种剧团演出用的道具和杂物,肖谔让人收拾出来,重新粉刷装修,通风,成了文祺的专属练功房。
谢莹莹抱来曾经自己饰演过的,《锁麟囊》中薛相灵的服饰,文祺换上,抹层胭脂,站在镜前梳理耳侧长发。
青竹色水袖,玉兰花绣图,衣领贴合修长的脖颈,五官优点被浓妆放大,白衬裙垂至窄细的脚踝,谢莹莹看愣了,文祺回头,她恍惚着说:“咱们……咱们今天练习甩袖。”
尹月芳教给剧团练习抛水袖的方式很独特,传统练法习惯听鼓声,找节点,芳姐会用小提琴演奏的戏曲,边哼唱边寻找肢体韵律,完全沉浸其中,甩出去的水袖会更柔美,灵动。
谢莹莹没换装,在前面做无实物示范,好让文祺记住胳膊弯曲的弧度和扬手的角度。文祺模仿,循着拍子,踮脚,滑步,翩婷转身,头上的翠片流光中一闪,娇嫩的姿态,绝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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