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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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洗漱毕,隔壁的薛医生也起来了,在庭下练五禽戏,曾渔在一边看着,这时黄禄保过来说黄提学请曾公子去有事相商,曾渔向薛医生招呼一声,便随黄禄保去向黄提学问安,黄提学正在食粥,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让曾渔也在此用早餐,曾渔略一谦逊,便在下座坐了。
侍婢盛了粳米粥来,还有一盘豆团和一盘油卷,曾渔肚子也实在饿了,昨天连晚饭都没吃,这时吃了两碗粥,把面前的豆团和油卷吃了一大半——
黄提学慢慢喝粥,看着曾渔胃口极好的样子,感慨道:“曾生少壮,真可羡慕。”
曾渔道:“惭愧,学生吃相丑,让宗师见笑了。”将碗里稀粥喝尽,放下筷子,接过婢女递上的面巾,拭了拭嘴角,起身恭立。
黄提学喝了半碗粥,便让婢女把碗筷收去,对曾渔道:“我这学署竟藏了这么一只硕鼠,不,简直是恶狼,真让老夫震惊。”
曾渔唯唯,静听黄提学后话。
黄提学道:“舞弊案已水落石出,但牵扯到的人不少,依曾生之见,如何处置最为稳妥?”这是把曾渔当幕僚了。
曾渔道:“学生以为惩处首恶即可,不宜牵连太广。”
黄提学点点头,又道:“那十七名靠行贿进学的儒生,老夫直接行文到府学、县学革除其功名,如何?”
曾渔道:“宗师雷厉风行,对端肃士风固然是好事,但宗师还须顾及自己声誉,此案势必引起监察御史的关注,宗师还得预作准备。”
黄提学道:“是老夫不察,误用匪人,好在发觉得早,若等到十三府院试结束,那时谣言蜂起、群情汹汹,就再难挽回了——事已至此,老夫也不能文过饰非,自会向按察使司和监察御史说明原委,唉,老夫老病,早有致仕之念,老夫为官多年,不营私蓄,官声颇佳,未想临老还要留下这么个大污点,这也是识人不明、恋栈不去之报。”
曾渔道:“自有科举以来,舞弊就难免,宗师能拨乱反正,是江西士子之幸。”
黄提学摆手道:“不必安慰老夫,该承担之责老夫绝不推捼,更不会妄图掩盖过错。”又道:“你的补考已通过,两篇八股文无可挑剔,我心甚慰,我将行文永丰县署和县学,录你为增广生员,待明年科考再取你为廪膳生员,如此,生计可无忧,你明日便可动身回乡,我料你回到永丰时,学署公文早到了。”
曾渔跪谢宗师提携,黄提学道:“起来,起来。”命人取十两银子给曾渔作为回乡的盘缠。
曾渔不敢领受,上回在抚州黄提学就助了他五两银子盘缠,说道:“学生现在不缺盘缠。”于是略略说了宜春台斗文之事。
黄提学笑道:“还有这等事,这也好,免得外人又谣传说老夫徇私包庇你——这十两银子你还是收下,这是学署给你的膏火银,并非老夫私恩。”
这时,范知府派人来请示黄提学,今日上午的复试和磨勘是否延后?
黄提学回复说按时举行,即让下属着手准备,那些佐官和另三位幕僚已得知凌凤曲之事,都是暗自惕然。
曾渔辞出,问知蒋医生已离开,他也就出了考棚往北门漫步而行,这次千里赶考也算是历尽艰辛,现在终于有了好结果,真是归心似箭哪,很想立即飞回母亲和小妹身边,午后就动身吧,赶到巫塘蒋医生家歇夜,如今的问题是他还要应付严世蕃,做严大公子的伴读不易啊,大厦将倾,可不要被殃及——
“哈哈,我今日要骑白马、戴金花,看那列斜眼要不要羞死!”
迎面走来一群人,居中的正是蔡寿荣,在一群狐朋狗友和奴仆的簇拥下赶往府衙参加复试,复试后立即就要举行游泮典礼,蔡寿荣是充满期待,对昨日考棚的大变故一无所知,兴冲冲自投罗网去了。
曾渔觉得时辰还早,而且他还要向井毅诸友道别,便跟在蔡寿荣后面看热闹,这样悲喜两重天的戏剧场面是难得一见的,必须观望。
到了府衙正北仪门,闲人就不得进了,蔡寿荣昂然入内,复试考场就在府衙大堂上,曾渔看到刘行知、井毅也进去了,列立诚与一群儒生候在门外,纷纷说今日看宗师如何激浊扬清主持公道——
列立诚看到曾渔,过来见礼问:“曾朋友进学之事怎么说?”
曾渔道:“宗师让我回乡等候消息。”
列立诚道:“那就是能进学了,以你的学问,进学无人敢质疑,可那个蔡麻子——曾兄知道此人否?”
曾渔道:“已有耳闻,我今日就是特地来看舞弊者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时仪门出来一位学署佐官,邀请六名落榜儒生参与复试监场,列立诚自然踊跃参加,那佐官认得曾渔,让曾渔也一并进去。
府衙大堂面阔五间,很是宽敞,供六十名考生一桌一凳作文绰绰有余,堂上坐着的是黄提学和袁州一府四县的堂官,教官则于两庑监考,曾渔、列立诚几人立在堂下旁观。
复试只考一道四书题,黄提学出的考题是“咻之”,这又是一道截上题,语出《孟子?滕文公下》,完整句子是“众楚人咻之。”
列立诚对曾渔轻声道:“我料蔡寿荣连‘咻之’是何意思都不知道,蔡寿荣平日作文都是要翻书的,东拼西凑,勉强成篇,今日我要看他如何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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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空前绝后() 
复试限时一个时辰,一篇四书题八股文不得少于四百字,这对于心思拙、笔头钝的考生来说时间就很紧,好在复试阅卷标准也宽松得多,主要是对对笔迹,再看看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四部分即可,即便在规定时间内未能完篇、未及誊真,宗师也不会以此为由将其黜落——
以列立诚对蔡寿荣的了解,这篇“咻之”题八股文蔡寿荣绝对作不出来,破题就会牛头不对马嘴,承题、起讲更会荒谬绝伦,且看宗师阅卷时是何等态度?
堂上八张书案拼成一张大方桌,桌上摆满了考卷,参加复试的六十名考生在县试、府试时的考卷都调集过来了,准备对笔迹磨勘,考试才刚开始,交卷还早,黄提学向范知府说了一声,到后堂静卧休息,待考生交卷后再来坐堂阅卷。
看别人考试其实很无聊,列立诚因为期待看到蔡寿荣被黜落的那一幕,始终情绪高昂,对于现在的列立诚而言,能看到蔡寿荣乐极生悲比他自己能否进学还重要,人有时就憋这一口气——
列立诚眼神不大好,他看得清蔡寿荣坐在什么位置,但蔡寿荣答卷时的表情、动作就看不分明了,所以要不时向曾渔话询问,曾渔答道:
“他在抓耳挠腮。”
“他在咬笔杆。”
“他似乎来了灵感,在奋笔疾书。”
“……”
日光缓缓移动,右边“宣化”牌坊的日影越来越短,巳时将近,已有考生交卷,刘行知也交卷了,交卷的考生恭立着等待宗师当场阅卷。
黄提学出来了,一个幕僚大声诵读考生的答题八股文,黄提学听着,听完后点一下头,说声“可”,这复试就算通过,然后由该考生所在县的知县和教官一道磨勘试卷,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这名考生向堂上众官行个礼后就坐回座位,等待宗师赐宴和游泮祭孔了,这些通过复试和磨勘的考生坐在座位上那叫一个喜不自禁啊,好比猴子屁股坐不住,直想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提前交卷的有十一名考生,都是八股文技巧纯熟并且才思敏捷之辈,黄提学都是说声“可”,顺利通过。
正巳时到,众教官命诸生停止答卷,让考生写上姓名,便将考卷一一收了上去呈交给宗师,井毅已经写到八股文最后的大结了,央求教官让他写完,教官抬头看着学政大人,黄提学道:“全部收上来。”
蔡寿荣的考卷也被收了上去,他只胡乱写了两百来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些什么玩艺,昨日收他银子的那个头戴幅巾的男子叮嘱他说只须黑黑卷子就行,所谓黑黑卷子,就是随便写点什么,不交白卷,所以蔡寿荣虽知自己这篇文章不象样子,却并不担心,复试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也与其他考生一样站到前排去,要等通过了阅卷和磨勘才坐回原位。
读卷的幕僚声音很响亮,要让堂上诸人都能听见,这幕僚每次读卷之前,会先报出考生姓名,黄提学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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