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72章


小道就陪两位相公到上清宫随喜一番。”
黄老汉叮嘱道:“两位秀才相公,今日就在老汉木楼里歇夜,鹰潭坊你们今日也回不去。”
道士羽玄陪着郑轼、曾渔走过长长的上清街,上清宫在东,大真人府在西,相距三里远,大真人府是张真人起居之所,闲人不能进,上清宫是张真人修道斋醮之处,除了有朝廷员参与的大醮法事要清退闲人之外,其余时间民众可随意进香随喜——
道士羽玄为了曹谎子的事有些闷闷不乐,郑轼宽慰他道:“羽玄道兄,这等小事何必挂怀,这等地痞无赖哪里没有,赶跑了也就是了,张真人再如何荒唐,也不至于会为这等小人出头,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曾渔道:“似此小人还得提防着一些。”
道士羽玄发狠道:“莫叫他犯到我手上,定叫他一刀两段。”
郑轼笑道:“真没看出道人竟有这等火气,三昧真火吗?对了,九鲤你不是会剑术吗,可与道人切磋切磋,羽玄道人剑术颇为了得,以前曾陪张真人练过剑是吧。”
道士羽玄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张真人如今的剑术已远超过我。”说这话时摸着左胁,苦笑道:“陪张真人练剑不是易事,张真人是肆意搏杀,我辈哪敢伤他一根寒毛,五年前那一剑,差点要了小道的命。”又对曾渔道:“先前曾公子从竹筏上岸那一跳,小道就看出曾公子是有武艺的,曾公子是文武双全啊。”
曾渔笑道:“惭愧惭愧,有暇是要向羽玄道兄请教一番。”
郑轼问那道人:“怎么就看得出九鲤有武艺而我没有,我也与九鲤一般跃上岸的?”
羽玄道人笑道:“无他,只两个字,轻和稳。”
说话间到了上清宫,但见殿宇层层叠叠,气势恢宏,道士羽玄说上清宫是正德末年重修的,现有八殿二十四院,乃是天下第一大道宫,领着郑轼、曾渔二人从福地门进去,游览玉皇殿、后土殿——
后土殿前一个道士看到羽玄忙道:“羽玄师弟,师父在找你呢。”
郑轼知道羽玄道人的师父是上清宫的监斋法师,有点地位,便道:“羽玄道兄赶紧去,我二人不须你陪,等下在黄老爹处再相见。”
羽玄道人道:“这殿宇众多,半日也走不完,那边是文昌殿,过了三官殿便是,两位相公必须去拜拜,小道若无事就会尽快赶来。”告罪一声,匆匆去了。
曾渔和郑轼绕过三官殿,但见古柏森森,文昌殿掩映其间,二人进到大殿参拜文昌帝君,文昌帝君是文教之神,孔圣人都得靠边站,这大殿塑的文昌帝君神像雍容慧颜,坐下驾白驴,随身是天聋、地哑二童,据说选此二章做陪侍是为了避免泄露举了科举的考题——
郑轼、曾渔向那侍香的道士布施了一钱银子的香火钱,道士道:“两位相公,这偏殿有竹榻可供小憩,若有福缘,可得帝君赐梦,明年乡试的考题就在其中,当然,梦境隐晦,靠各自的到悟性。”
郑轼中午多喝了几杯,一早赶路又累,这时很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听道士这样说,甚喜,便请道士引路,道士却说:“帝君托梦,非同小可,两位还得各布施一钱香火银才好。”
曾渔笑道:“我不睡,我睡不着,就算帝君要赐梦我也无福领受。”
郑轼进学后家中用度明显宽裕了许多,出手比较宽绰,当下便又给了道士一钱银子,对曾渔笑道:“九鲤你等着,帝君若赐梦了,我告诉你。”
道士忙道:“天机不可泄露,若对他人说了那便不灵了——要不这位相公也一起去睡?”
曾渔笑道:“不必了,三痴兄你去入梦吧,我在这宫中到处看看,半个时辰后来此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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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惊退吕洞宾() 
大上清宫溪山环拱、仙灵都会,八殿二十四院占地两百余亩,殿宇巍峨,楼阁精美,龙柱金壁,雕梁画栋,拟于皇宫,殿院之间有甬道贯通,又有曲径回廊,四通八达,曾渔独自一人从文昌殿往后,经过紫微殿、太素院、栖真院,一路往宫殿深处行去,既然来了,那就看个遍。
盛夏的午后,阳光直射,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但在这高殿广堂间,又有老樟古柏荫蔽,竟是清爽宜人,手里的折扇根本就用不着,方才听羽玄道人说这大上清宫有道士千余人,但现在曾渔走过数处大殿和道院,却很少遇到道人或者香客,就好比仙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上清宫——
曾渔的小腹隐隐坠胀,方才在黄老汉家多喝了两杯米酒,因泸溪鱼汤鲜美,又喝了不少,大上清宫这边凉爽也没出什么汗,就越来越内急了,东看西看,却找不到茅厕,在四渎殿外向一个道士询问,道士向南一指:“出宫门。”匆匆走了。
曾渔朝那道士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道:“出宫门我还要问你,难道你们道士撒尿也要出宫门到泸溪河边去撒,人家皇宫里还随处有厕所呢,呃,那是四百多年后的事了。”
曾渔不想出宫门,一来一去费时,反正中国式撒尿就是因地制宜,便朝偏僻幽深处行去,曲曲折折走了小半里地,一道围墙拦住去路,一扇小门虚掩,墙外只见远山和近树,没有殿宇楼阁,料想已走到大上清宫后门了,便推门进去,却还是一个小院落,三五株古柏下有两间草房子,不是神殿也不是道院,简单朴陋,静寂无人——
就是这里了,曾渔转到一株大树后撩袍痛痛快快方便了一回,哆嗦两下,笑眯眯提上裤腰,慢慢系着皂绦,无尿一身轻啊,正这时,陡听草房子那边有女子娇叱:
“我要杀了他!”
曾渔吃了一惊,心道:“遇到凶杀案了,就有这么巧!”转出大树一看,一个灰袍黄冠的小道士执一把明晃晃的剑奔出草房子,直向他这边冲来。
曾渔左右一看,没有其他人啊,忙道:“在下是来文昌殿上香的生员,不知这里有人,啊呀——”
那小道士桃腮通红,柳眉倒竖,抢步奔来,挥剑就刺,曾渔话都没说完,急忙往树后闪,草房子那边有一人喝道:“自然,不要莽撞。”
这小道士,应该是小道姑带着口腔道:“他惊退了吕仙,他惊退了吕仙!”手里剑朝大树乱斩,木屑树皮飞溅,低头看到树根下湿漉漉一大滩,尿气扑鼻,愈发恼怒,挺着剑又来追曾渔,凶霸霸道:“今日非叫你吃我一剑不可。”
发癫的小道姑挡住了出门的道路,曾渔只好往草房子跑,草房子下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曾渔叫道:“法师救我。”跑到老道士身边,老道士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追过来的小道姑道:“不要莽撞,不要莽撞,或许还能挽回。”
小道姑用剑指着曾渔,眼含泪花道:“吕仙再不会降临了,吕仙不会再降临了,呜呜呜——”
曾渔极为纳闷,他以为此处无人就在此偷偷撒尿,被人发现臭骂一顿那是活该,可这小道姑叫着要让他吃一剑,随地小便怎么也罪不至死吧,又说什么惊退了吕仙、吕仙不会再来,这就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想:“吕仙不就是吕洞宾吗,难道是吕洞宾刚下凡,却被我一泡尿给吓跑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曾渔向小道姑和老道士连连作揖道:“小生有错,小生有错,不知道两位在此,人有三急啊,实在是忍不住了,小生赔礼道歉。”
那小道姑星眸圆睁道:“赔礼道歉有什么用,我只要你赔我的吕仙。”
须眉皆白的老道士见曾渔一脸茫然的样子,摇着白头解释道:“老道二人正在扶乩请吕仙,却被你冲散——你是哪里的秀才?”
曾渔心想:“原来是扶乩啊。”答道:“在下是广信府的生员,与友人来大上清宫文昌殿参拜祈梦,实不知两位在此扶乩,请多原谅。”
那小道姑剑尖指地,怒视曾渔道:“你惊退了吕仙,吕仙会惩罚你屡试不第,考到老也考不中。”
哇,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没有比这个诅咒更恶毒的了,曾渔故意恼道:“吕仙去了可以再请,你这小道姑却诅咒我到老不第,这岂是出家修道人该说的话。”这是要反客为主。
小道姑叫道:“去了可以再请,你倒说得轻松,你请请看。”
曾渔看这小道姑十四、五岁的样子,发黑如漆,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熠熠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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