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95章


吴春泽既惊讶又艳羡;说道:“我来是为贤弟一家住处的事;既然贤弟要去拜访林府尊;那等贤弟回来后再说。”
曾渔道:“我对上饶不熟;请吴兄与我一道去府衙如何;一路上也好说事
吴春泽欣然从命;有一个与林知府见面的机会谁会拒绝;见曾渔主仆都是空手;便道:“那要不要备一份礼物?”
曾渔笑道:“秀才人情纸半张;我只带了一幅水墨画准备送给林府尊。”
吴春泽点头道:“贤弟的书法绘画实是二绝;我们东岩书院的同学无人能及;嘿;那时专顾读八股、一意求功名;现在才知道士绅交往还是需要琴棋书画;愚兄是什么也不会;惭愧。”
曾渔道:“这些年文人地位见涨;国初时宋濂听人赞他是开国第一文人;简直勃然大怒;认为这是羞辱了他。”
吴春泽笑道:“太祖高皇帝看不起文人嘛;太祖只要实于之才;对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律鄙视;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士大夫若不精诗书;就会被人讥为鄙陋。”
朱元璋出身无业游民;自身文化素质低;对文人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认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艺术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不少百姓都还吃不饱穿不暖;你却在吟诗作画;既不能穿;也不能吃;当然要鄙视了——
曾渔心想:“中国自有史以来四千年就没彻底解决过温饱问题;这样说来;中国就不该有任何文化艺术了;李白、杜甫、王羲之都得给我种地去。”
小小的牢骚了几句;就已到了广信府衙大门外;曾渔递上落款为“治生曾渔”的名帖;门子见是两个秀才;倒也不敢无礼;只是道:“今日是休沐日;府尊大人不见外客;除非是府尊大人邀请的才行。”
曾渔道:“在下正是府尊大人邀请的;月初在上清大真人府有幸拜会了林府尊——”
正在与门子费口舌;却见府学张教授在门前下轿;曾渔和吴春泽赶忙见礼;张教授道:“你二人来此作甚?”
曾渔把对门子的话又说了一遍;张教授道:“你在龙虎山见过林知府吗;哦;那你二人随我进去吧;今日林府尊宴请宾客要搬演《琵琶记》。”
进了仪门;从大堂左边的侧巷走过;来到林知府居家的廨舍;廨舍后面有一座园亭;名留春园;这是林知府与同僚朋友宴饮之所;有假山方池;花木繁盛;靠东南方有一座二层小楼;广信府知府林光祖与同知、通判、推官等一众官员都在楼上;四、五张坐床;围着中间一班伶人;一个瞽师正在弹阮琴——
见张教授到了;林知府笑道:“张老夫子姗姗来迟——咦;曾生;你怎么到此;哦;你从鹰潭回来了。”
没更到五千;明天补上;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第九十六章 情不自禁琵琶记() 
在座的在广信府官僚除了通判吴世良之外;其他人都对林府尊与一个生员打招呼感到惊讶;交头接耳探询这是谁家子弟;生员不值得如此敬重;定是这生员的来历不凡——
曾渔趋前两步施礼道:“治生是前日与吕翰林同船回来的;正赶上了昨日府学月考。”又向在座众官作揖行礼。
林知府便问府学教授张广堂:“张夫子;曾生进学的公文到了是吧;他昨日月考成绩如何?”
张教授见林府尊亲自过问曾渔的学籍和学业;心下也有些惊讶;看来这曾渔的确有来头啊;怪道学政大人肯让他补考进学;答道:“曾生的进学公文半月前便到了;前日曾生来府学报到;昨日就参加月考;考在一等;尤其是那篇四书题八股;可谓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实乃我广信府不可多得的俊彦;林府尊治下就是出人才啊。”
既是林府尊看重的人;张教授何吝两句赞词;林知府果然很愉快;对众官道:“诸位还不识这位曾生吧;我方才说的‘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就是他所题;才惊四座啊;当日大真人府上诸多老翰林、大乡绅都道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实在拟不出更贴切的楹联了。”
曾渔谦虚道:“治生亦是一时兴到;才惊四座岂敢;老大人过誉了。”
那位弹阮琴的瞽师一直“淙淙”弹琴;浑不以外物为扰;几个女伶都打量着曾渔;见曾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府学生员;更得府尊大人看重;女伶眼神便顾盼生姿;希望引起曾渔的注意;尤其是那个准备演《琵琶记》“赵五娘”的女旦;眼神更是分外多情;这女旦入戏太深;整日幻想着如《琵琶记》里的赵五娘那般;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丈夫要她等待;她现在虽然贫贱;一旦丈夫中状元归来;那就扬眉吐气了……
林知府道:“曾生;坐到这边。”让仆人在他的坐床边设一个圆杌——
曾渔轻轻一扯吴春泽的衣袖;引见道:“禀府尊;这位吴生是治生的友人;也是府学庠生。”
吴春泽赶忙见礼;林知府“哦”的一声;让仆人再设一个圆杌;问曾渔:“曾生可喜听南戏?”
曾渔道:“治生酷爱戏曲。”
林知府笑呵呵道:“那你说说今日要搬演的《琵琶记》的来历。”
曾渔道:“治生可以借陆放翁的一首诗来说《琵琶记》来历——”;朗吟道:“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林知府与众官皆笑;通判吴世良笑道:“蔡邕是东汉人物;那时哪有什么考状元;宋人剧本《蔡中郎辜负赵贞女》把蔡邕写成十恶不赦之徒;幸得两百年前有菜根道人写下《琵琶记》为蔡中郎正名。”
林知府道:“菜根道人这出《琵琶记》远非宋人剧本能比;口语生动;唱词清丽;描写物态;仿佛如生;今日搬演的是‘临妆感叹;和‘杏园春宴;两出;这是杭州来的仙班;;最精《琵琶记》;诸位拭目以待、洗耳恭听吧
一班戏子们都退到大屏风后去妆扮;独留瞽师一人在外;众官都不再说话;静待好戏上演;那瞽师也不弹阮琴了;取出一支横笛;悠悠吹奏起来;楼上听客大都微微转起脑袋;享受这悠扬曲笛——
蓦闻屏风后云板一响;饰演赵五娘的小旦登场;布裙竹簪;楚楚动人;摆出照妆镜的姿势;清唱道:
“翠减祥鸾罗幌;香销宝鸭金炉。楚馆云闲;秦楼月冷;动是离人愁思。目断天涯云山远;亲在高堂雪鬓疏;缘何书也无?明明匣中镜;盈盈晓来妆。忆昔事君子;鸡鸣下君床。临镜理笄总;随君问高堂。一旦远别离;镜匣掩青光。流尘暗绮疏;青苔生洞房。零落金钗钿;惨淡罗衣裳。伤哉惟悴容;无复蕙兰芳。有怀凄以楚;有路阻且长。妾身岂叹此;所忧在姑嫜。念彼猿猱远;眷此桑榆光。愿言尽妇道;游子不可忘。勿弹绿绮琴;弦绝令人伤。勿听白头吟;哀音断人肠。人事多错迕;羞彼双鸳鸯——”
唱词一歇;支板轻响;瞽师的笛声悠悠而起;众官交头接耳;低声赞叹。
曾渔听过后世的越剧《琵琶记》;对此剧颇为熟悉;赵五娘的人物形象极为鲜明感人;现在听到这样原汁原味的海盐唱腔;不禁注目凝神;不胜陶醉—
那小旦也目视曾渔;脆声道白:
“奴家自嫁与蔡伯喈;才方两月;指望与他同事双亲;偕老百年;谁知公公严命;强他赴选。自从去后;竟无消息;把公婆抛撇在家;教奴家独自应承。奴家一来要成丈夫之名;二来要尽为妇之道;尽心竭力;朝夕奉养。正是: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此情无尽处。”
笛声一变;小旦换了个曲牌又唱道:“春闱催赴;同心带绾初。叹阳关声断;送别南浦。早已成间阻。谩罗襟泪渍;谩罗襟泪渍;和那宝瑟尘埋;锦被羞铺。寂寞琼窗;萧条朱户;空把流年度——”
楼上众官正听得悠哉优哉;府衙大门前的戒石亭方向突然传来击鼓声;这鼓声来得突兀;“咚咚咚”一阵乱敲;吹笛的瞽师耳朵最灵;立即闭嘴不吹;小旦也不唱了;楼上众官面面相觑;广信府推官道:“这是鸣冤鼓。”
大明朝的北京皇城有告御状的登闻鼓;各地方衙门也设有供百姓鸣冤报官的鸣冤鼓;但大抵流于形式;而且州县正印官隔两日便会坐堂受理民间诉讼;一般小民也不会去击鼓鸣冤;完全可以走正常诉讼渠道;击鸣冤鼓是对判决不服;要到上级衙门控告;都是大案、血案;广信府衙前的鸣冤鼓已经几十年没被敲响过了(其实是鼓坏了);林光祖初上任时修葺府衙;见鸣冤鼓牛皮已朽;根本敲不响;就让匠人重新蒙了牛皮;没想到今日就被人敲起来了——
林知府是个戏迷;正听得入港;却被鼓声搅了;大感扫兴;问在座的上饶知县陈添祥道:“最近有何冤案?”
陈知县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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