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52章


郑轼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了;上月羽玄道兄就对我说过;若九鲤贤弟回乡路过鹰潭;一定要去龙虎山中大真人府一趟;这是张大真人之命是吧?”
羽玄道人点头道:“嗣教真人再三叮嘱定要邀曾公子去大真人府一晤。”
曾渔道:“十六日就是科试;怎么也无暇前往了;就不知张大真人有何事吩咐小生?”
羽玄道人略一迟疑;说道:“贫道亦是不知。”
曾渔道:“我写一封书帖由道兄转呈张真人吧。”到郑轼书房匆匆写了书信交给羽玄道人。
正巳时;羽玄道人护送着郑轼家眷离开鹰潭坊去上清镇;郑轼带了健仆来福与曾渔也上路了;郑轼骑驴;来福步行;来福穿着毡靴;福贵又教来福把两截大竹筒剖开;然后合在左右小腿上;再用绳子绑牢;这样雪地行路就不怕雪水浸湿裤腿——
郑轼、曾渔待羽玄他们走远了才渡江上路;信江南路恐有流贼;所以他们要从北岸走;郑轼对曾渔道:“早几日我对母亲说这录科考试就不去了;陪着家中老小;母亲一定要我去;我母亲盼着我能中举人光宗耀祖呢。”
曾渔道:“据说流贼浩劫了建昌府数县;益王藩地南城差点被攻陷;提学宗师让建昌、饶州、广信三府的生员合并考试;这冰天雪地;又有流贼肆虐;定有很多生员无法赴考;有怨言是难免的。”
郑轼道:“是啊;我们广信府的生员也就罢了;但是建昌府南端的广昌、饶州府北端的浮梁;那里的生员要来上饶赶考可就辛苦了;最远的要行近千里;就算赶来了;年前也肯定赶不回去;要在异地他乡过年了;唉;求功名苦哇
曾渔笑道:“我们是新进学的生员;怎么也要试试运气考他个几科;我会努力参加三次乡试;若不能中;以后就不再去参加那劳命败钱的乡试了;好好治生谋财;奉养老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人生贵适志;秋风起;思鲈鱼和莼菜;不能把一辈子都耗在求功名上;不然极可能是功名落空、富贵如梦。”因向郑轼说起安仁县的简赜——
郑轼赞道:“简生可谓达人也;下回与你一道去访他。”又道:“那我也与贤弟一般努力十年;十年三科若不能中;那就求自适;过悠闲日子。”
二人一边行路一边长谈;倒也不寂寞;来福挑着担子只是闷头走路;有时听郑轼和曾渔说到笑话;就抬头咧开大嘴笑。
虽然雪路难行;但为了早日赶到上饶;曾渔三人早起晚宿;每日行六十余里;两日后也就是腊月十二正午;三人平安过了弋阳;到了横峰地界;横峰与铅山一个在信江北;一个在信江南;此地距离上饶县大约还有一百五十里;行程过半了;预计十五日上午能赶到上饶;快的话十四日入夜前就能到。
这一路过来行人稀少;也未听说有贼人袭扰;曾渔骑在马背上望着右边铅山方向道:“不知河口遭难了没有;若遭洗劫;三年五载都恢复不了元气啊。
郑轼对这一路比较熟悉;说道:“这里距离信江只有十余里;我们要不要到江边去打探一下消息?”
曾渔摇头道:“明哲保身;我们就算知道河口遭劫也帮不上任何忙;还是要等戚继光来剿灭;我们赶路要紧。”
郑轼点头称是;三人往东行去;前面有一座突兀的山峰;尖锐如削;峰顶白雪皑皑;三人正待绕山而过;忽听得山那边有杂沓的脚步声奔来;还有马蹄声;曾渔惊道:“情况不妙;快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路可逃() 
在曾渔三人的左侧是起伏的山林;可马蹄声和脚步声正从左侧数里外那两座山峰之间急骤而来;所以根本来不及去树林那边藏身;而在他们三人的右侧;则是大片大片舒缓的滩涂和谷地;无遮无拦一直延伸至信江北岸;曾渔三人一时间进退失据;不知该往哪里躲避?
骑在驴背上的郑轼朝左侧积雪的山峰张望;心存侥幸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避贼偏就遇上贼”
话音刚落;又听到右侧信江方向传来隐隐人声;显然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有大群的人;曾渔惊疑不定道:“这又是些什么人;莫不是铅山千户所的官兵在剿贼?”
这个时候遇到官兵并不比遇贼安全;杀良冒功之事屡见不鲜;这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曾渔跨马、郑轼骑驴、健仆来福撒开大脚丫子;三人往东北方向疾奔——
来福挑着衣箱和书箧;跑着跑着滑了一跤;书箧里的书散落在雪地上;来福慌忙爬起身去拾书;曾渔回头道:“先离开这里;若不是兵匪;等下再回来收拾不迟。”
郑轼也叫道:“来福;快跑。”
来福便将衣箱扛在肩头;跟在曾渔和郑轼的坐骑后面奔跑。
从左侧山林冲出的骑马和步行者来得甚快;十余匹马和后面奔跑着的杂乱的人群很快就出现在山麓皑皑雪地上;极是醒目;同样曾渔三人也很醒目;很快被这些人发现;立即大呼追来——
曾渔扭头看;见这伙人披蓑戴笠;身上绑满搭膊;手里执着长矛短斧;还有的扛着铜锄铁耙;大呼小叫;杂乱无章;这分明就是矿工、农夫、游民组成的贼寇啊
来福步行;郑轼的那头棕黑色驴子也跑得不快;郑轼气喘声促道:“九鲤你马快;先走;我若万一有个好歹;老母妻小就拜托贤弟了。”
曾渔放缓马步道:“何至于此;弟自当与三痴兄共渡难关;莫慌张;少说话;更不要与贼人硬拼;贼人可诱之以利;我们委屈一时;定能脱身;一切由弟来应付。”
说话间;曾渔带转马头;面对追来那群人他于脆驻马不走了;反正已走不脱。
郑轼也勒驴停下;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流寇;不禁心惊肉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到贼就要把命赔;他郑式之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再看曾渔;似乎镇定自若;是因为身有武艺吗;可曾渔又不是吕布、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许多流贼;力敌肯定不行;难道曾渔有妙计?
却见曾渔跳下马;摸出两只小银锭;左右看看;将两只小银锭丢到道旁一株秃树下;用脚一碾;两只小银锭陷入雪地里;再伸脚拨雪掩盖得不见痕迹;说道:“就是让路人捡去也强于给山贼抢走。”
郑轼也要摸银子出来;曾渔道:“碎银就不必藏了;全无银钱贼人也不信啊。”曾渔知道郑轼只带了几两碎银;而他除了方才藏起来的十两银子也还有三两多小银。
几个骑马的流贼率先追过来;看清楚曾渔和郑轼的装束;为首那个骑着枣红大马、挥舞着短刀的贼寇狂笑道:“好运气;好运气;两个秀才送财来了;这是往上饶赶考的秀才吧;有马还有驴;哈哈哈;这马看着不赖;归我了。”
另一个贼寇嚷道:“马归二大王;驴归我;驴归我。”
另外几个贼寇就凶神恶煞喝命郑轼下马下驴;准备搜身劫掠。
曾渔大声道:“有钱人一扫光;没钱人莫要慌;贫苦人来相帮。”
几个贼寇一愣;面面相觑;他们从福建一路劫掠到江西;士、农、工、商甚至军户都抢;遭抢的不是吓得发抖不敢出一声就是跪地磕头哀求饶命什么的;这个少年秀才倒是胆大;喊起他们义军的口号来了;难不成喊这么几句就饶过你不成
为首贼寇也不下马;策马昂首阔步到曾渔面前;居高临下讥笑道:“秀才;那你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贫苦人你是怎么也算不上的。”
曾渔道:“敢问有钱人和没钱人又是如何区分?”
这贼寇见曾渔并不畏缩;还敢反问他;这让他很不爽;喝道:“你们秀才免徭役、食廪粮;赋税担子全压在我等贫苦百姓头上;这就该杀。”
曾渔叫道:“可我是没钱人。”
这贼寇冷笑道:“你穿着大绒茧绸袍子;骑着高头大马;这是没钱人?”
曾渔道:“马是借来的;勉强温饱而已;怎么也算不上有钱人。”
贼寇怒道:“谁耐烦与你啰唣;老子说你是有钱人你就是有钱人”命左右把曾渔衣帽给扒了。
曾渔举手道:“且慢;我是赣州兴国三寮村曾氏后裔;我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你们不都是张龙王部下吗?”
三寮村曾氏是风水世家;在民间颇有威信;几个上前要扒曾渔衣服的山贼见曾渔说得郑重;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转头问骑着枣红大马的匪首:“二大王;张龙王是谁?”
手举短刀的匪首盯着曾渔道:“你识得我们汉飞龙王?”
曾渔面不改色道:“名扬天下的七子诗社盟主谢茂秦与福建提学副使宗大人很有交情;在下曾从谢老诗人游;故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当然;张龙王那时还屈为县衙小吏;没有今日这般威名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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