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75章


张广微“哈”的一笑:“你还会唱道情;好;好;唱来听听。”
妞妞在马车里拍手笑道:“哥哥唱曲子啰;哥哥唱曲子啰。”
阿彤、阿炜姐妹更是欢叫起哄。
道情又叫渔鼓戏;唐代就有了;是道士们传道募化时唱的道歌;无非升仙道化、劝善修贤一类的内容;也有关于帝王将相的传奇演义;在江西尤为流行
曾渔跟在马车边走;一手搭在车栏上;打着节拍清唱道: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门前无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
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量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好;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
一曲唱罢;曾渔笑问:“广微小姐;我这曲真十不足歌怎么样?”
张广微愣愣的看着曾渔;一脸的震惊;突然跳下马郑重向曾渔稽首;说道:“恭喜;恭喜;恭喜曾秀才——”
阿彤、阿炜两姐妹没听明白舅舅唱了些什么;忙问:“小仙姑;小仙姑;为什么恭喜我家鲤鱼舅舅?”
张广微肃然道:“曾秀才断然是悟道了;经此劫难;一朝悟道;真让自然羡慕啊。”
因跌伤了脚而乘绳舆的同尘老道附和道:“曾秀才是天界仙官下凡历练;脱俗归真那是早晚的事。”
张广微喜道:“同尘师侄也这么说;那就绝对错不了;元纲师兄哪里会看错人。”
走在后面的郑轼和羽玄道人面面相觑;心想曾九鲤这是要白日飞升了吗;悟道歌都唱出来了——
曾渔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道:“我没悟;还得脚踏实地走路。”说着跺了跺脚;雪地上留下深深两个足印。
一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张广微却不再追问什么;也不骑马了;跟在曾渔身边踏雪而行;不时觑眼看曾渔;眼神有异。
张广微打量曾渔;曾渔母亲周氏从车窗内打量张广微;张广微小帽道袍;与寻常道士装束没有什么两样;但眉清目秀;肤色更如白玉一般;那握着棕黑色的缰绳的手极是精致;好似冰雪精雕细琢而成;这年少貌美的女道士身份更是不寻常;虽然年幼;辈份却是极高;竟然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姑母;实在是让曾渔母亲琢磨不透:张广微身份高贵;怎么对鱼儿这么好;连夜赶来报信;张广微可是一个妙龄少女啊
——曾渔母亲四岁被拐卖;曾渔祖父将其买下后就一直住在石田乡下;小镇石田地方虽小;乡绅富户却是不少;所以民风颇有道学气;礼义廉耻很是讲究;对于女子而言;除了家境贫困必须出门劳作外;抛头露面容易被人耻笑;曾渔母亲倒没有这么古板迂腐;她只是好奇;好奇这位大真人府贵女怎么会对她儿子曾渔这么好;若张广微是男子那可说是出于友情;现在这算什么情?
多年卑微的生活让曾母周氏养成安分守己、谨小慎微的性格;儿子能补考成为秀才已经是谢天谢地;她现在的心愿就是为儿子娶一位清白人家闺女为妻;不须妆奁丰厚;无须十分美貌;只要品相端庄;性情温柔;体格健康就好;她没敢想让儿子与豪门贵族攀亲;只是这位小仙姑张广微看上去真的对鱼儿很着迷似的;牵马跟在鱼儿身后亦步亦趋;眼睛简直就是挂在鱼儿身上了;目不转睛啊。
曾母周氏有些担心又有些骄傲;倚在车窗边看着儿子和张广微的背影出神;她对儿子唱的道情并未在意;她只关心儿子的婚姻大事;儿子过了年就二十一岁了;再不把亲事订下那会让人笑话的——
北门内外熙熙攘攘;很多住在近郊的民众肩挑手扛扶老携幼出城;曾渔遇到了好友吴春泽;吴春泽惊喜道:“贤弟几时回来的;我昨日上午还到了府上向令堂问安——啊;四更天回来的;没遇到山贼吗?”
曾渔八月间离开上饶去分宜时曾拜托吴春泽照顾家小;吴春泽很是厚道;每日上午都会到灵溪畔曾宅向曾渔母亲问安;并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虽然曾渔母亲从未有事劳烦他;但他依然每日登门问一问;不负友人嘱托;昨日上午吴春泽去曾宅时张广微和羽玄道人还没到;所以并不知曾渔遇贼历险之事;下午匪警传来;吴春泽赶紧又跑到曾宅准备让曾渔母妹和他吴家人一道进城避贼;却只看到老仆老善;老善说曾奶奶她们已被林府尊派人接入城中安置了;吴春泽这才放心;心里想曾九鲤真不是一般的府学庠生啊;堂堂四品知府都要派人特别关照——
曾渔和吴春泽寒暄数语;便邀吴春泽到他宅里叙谈;这时的北门人多杂乱;不便立在道旁长谈;吴春泽道:“贤弟平安归来就好;今日就不打扰了;明日科考结束后再相聚欢饮——贤弟和郑兄都去府衙礼房报名了吗?”
曾渔道:“方才在府学宫已请张教授代为报名了。”
吴春泽正待拱手道别;忽又想起一事;对曾渔道:“前日学道按临;立召蒋元瑞、徐则桐、祝锋三人;这三位当然知道黄提学是要追究院试舞弊案;不约而同让家人回报说卧病在床不能拜见宗师——”
说到这里;吴春泽与曾渔、郑轼齐声发笑;吴春泽又摇头叹息道:“这种事当然是赖不过去的;托病不来黄提学照样行文公示革除蒋元瑞三人的生员功名;并且永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而且这还只是学道的处罚;按察司会有后续刑罚;估计是充吏或充军。”
虽然蒋元瑞下场比较惨;曾渔却不会心生怜悯;这种人是自作自受;科举舞弊若不严惩;那就是对天下莘莘学子不公平。
与吴春泽别过;曾渔一行回到北门外宅子;老善和来福欢天喜地;来福勤快;把大门前的积雪扫得于于净净。
已经是午后未时末;曾母周氏和曾若兰一起下厨做饭;自曾渔去分宜之后;曾若兰为曾母周氏物色了一个诚实可靠的厨娘兼洗衣妇;现在的曾宅人口少;家务事不多;厨娘兼洗衣妇也没不觉得有多辛苦;而且曾母周氏给的工钱比较厚道;为人又和善;那俞姓厨娘很乐意在曾宅佣工;昨日上午因为要躲避山贼才回自己家去了——
年节将近;宅子里年货也备了一些;腊肉、咸鱼都有;后园还养着鸡鸭;种有白菜萝卜;所以有客人来不至于临时要去购买肉菜;上饶城现在依然混乱;买菜不易。
曾渔和郑轼洗了个热水浴;郑轼困乏得不行;曾渔安排了客房让郑轼休息;他自己精神倒还好;八段锦导引术和服内元气法修炼有成啊;前夜在横峰七星观衣不解带坐了半夜;昨日被贼人裹挟着赶路近百里;夜里更是兵荒马乱;四更天才到上饶;在府学育英斋静坐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也没觉得有多疲乏;沐浴之后亲自烹茶;用漆盘端出至前厅;祝德栋在厅上陪客;却是于坐着默不作声;同尘老道在瞑目内视;侍立一边的羽玄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祝德栋很是尴尬;见曾渔出来;赶紧起身道:“九鲤你陪两位道爷说话吧;我去看看曾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着匆匆去了。
曾渔没看到张广微;忙问:“广微小姐呢?”
同尘老道笑道:“广微小姐怜惜老道伤了脚;随令妹到后园赏雪去了。”
曾渔一愣;不知这话何意;羽玄笑着解释道:“小仙姑辈份高;小仙姑在这里;同尘师伯也只能站着;所以小仙姑就去后园了。”
且不说张广微身份尊贵;单论正一教辈份传承;张广微比同尘老道大了一辈;比羽玄大了两辈啊;张广微在此;同尘老道和羽玄哪有四平八稳坐着的资格;只能一旁侍立;现在呢;张广微不在这里;同尘老道就可坐着养伤脚;只有羽玄站着——
老道同尘说道:“贫道让羽玄也坐着说话;他硬要站着。”
羽玄道人赶忙道:“不用不用;小道站着就好。”
同尘老道点着头笑呵呵说:“羽玄现在懂规矩了;幼时却是颇为顽劣;他师父洞真对门下弟子极是严厉;羽玄幼时经常受罚挨打。”
羽玄躬身低头陪笑;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曾渔微微一笑;将漆盘搁在茶几上;岔开话题道:“这是分宜严二先生送我的建宁紫笋茶;据说是贡品;同尘法师和羽玄道兄且品尝品尝;看在下茶艺如何?”
同尘老道一边品茶一边询问自他离开七星观之后的事;得知七星观让贼人一把火给烧了;大惊失色;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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