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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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暖热;曾渔懒懒地撑船;悠然道:“有小仙姑做伴;此情此景;也差不多是神仙了。”
张广微原本气鼓鼓的;听曾渔这么说;回嗔作喜道:“算你会说话。”看来即使是要修仙的女孩子也是爱听奉承话的。
小船离上清镇渐远;两岸已不见人影不闻人声;泸溪河水的流速渐渐快起来;张广微道:“曾秀才;就把船泊在那边柳荫下吧;再过去水流愈发湍急了;还有险滩乱石;你这撑船的手艺定然应付不了的;可不要没成神仙倒先成了水鬼。”说着嘻嘻笑。
曾渔依言将船停靠在左岸那株老柳下;系好缆绳;与张广微并排坐在船头;说道:“才二月底;这日头就这般热了——广微小姐;这船上有水没有?”
张广微得意道:“都准备着呢。”很快从舱板下取出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碗;给曾渔斟上一碗;目不转睛看着曾渔喝茶;说道:“不要叫我广微小姐;就以道号称呼吧;我道号自然你是知道的;你没道号是吧;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
曾渔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你暂时还是叫我曾秀才吧;叫曾九鲤也行。”
张广微“噢”的一声;又拿出两根钓竿道:“我们钓鱼吧。”
曾渔喜道:“好;我到船尾去钓;看谁钓得多。”站起身折了两枝细柳条;钓到鱼后就用这柳枝穿起来。
两个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钓鱼;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背对着曾渔的张广微忽然轻声问:“曾秀才;上月定亲后你家里人怎么说?”
曾渔答道:“很快活啊;我娘和妞妞都极是欢喜;恨不得赶紧把小仙姑娶过门;嘿嘿。”
张广微也笑了一声;赶紧抿起嘴;表面上还要矜持一些;心里是乐开了花;一心修道的小仙姑也是很在乎这些的
过了一会;张广微又问:“那你有没有说起我是要一心修道的呀?”
曾渔心道:“你想说什么;该不会不与我入洞房吧;道教可是有房中术呢。”口里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这些都好说;慢慢来。”
张广微不说话了;看着水面那鹅毛管制成的鱼漂随着水波在轻轻摇动;鱼儿一时半会不上钩;溪畔柳荫很安静。
过了一会;张广微又问曾渔“服内元气法”修炼得如何了;这是元纲老道传授给曾渔的一种养生导引术;张广微从十二岁时就开始修习了;这时一边垂钓一边背诵道:“六气者;嘘、呵、咱、吹、呼、嘻是也。气各属一脏;余一气属三焦。咱属肺;肺主鼻;有寒热不和及劳极;依咱吐纳;兼理皮肤疮疥;有此疾;则依状理之;立愈也;呵属心;心主舌;口乾舌涩;气不通及诸邪气;呵以去之;大热大开口;小热小开口呵……”
张广微背诵了一阵;没见鱼儿上钩;船尾的曾渔也没动静了;扭头看;曾渔坐在那打瞌睡;曾渔先前在黄老汉家多喝了几杯甜米酒;午后薰暖;就犯春困了。
张广微轻声一笑;将钓竿搁在船上用竹篙压着;她蹑手蹑脚走到船尾坐在曾渔旁边;仔细打量曾渔的睡相;又有些难为情;挪开目光看流水;溪水流动;目光也流动;不知不觉又移目注视曾渔;就那样呆望着;心里想的是:“曾秀才这人不古板蛮有趣的;也有修道的灵根;以后我和他结伙游览名山大川、拜访有道高人;真是妙极。”
张广微越想越美;打心眼里往外笑;正想得美;忽见曾渔踩在脚下的钓竿在动;一看是有鱼上钩;赶忙轻推曾渔肩头提醒道:“曾秀才;鱼儿上钩了。”
曾渔其实没睡着;犯困打迷糊而已;张广微过来盯着他看;他是一清二楚;这时开眼道:“鱼儿上钩了吗;好极。”一提钓竿;一条四寸多长的鱼跃出水面。
张广微捉住那鱼;正待取柳枝把鱼穿起来;忽然手一扬;把那条卿鱼丢回水里去了。
曾渔奇道:“怎么了?”
张广微嗅了嗅手上的鱼腥味;说道:“这鲫鱼肚子鼓鼓的;有很多鱼籽呢;不能吃它;以前元纲师兄钓到这样的大肚子鱼都要放生。”
曾渔微微一笑;没有什么比女孩子的善良更打动人的了;说道:“我们就钓着玩;钓上来就放掉——”
“这不行。”张广微却又不依了;“不是大肚子鱼就可以吃;你不是和尚我也不是尼姑;难道还要吃斋不成。”
曾渔“嘿”的一笑;钩上鱼饵继续垂钓;心里不由得想起介桥古村枫林小屋那位青头缁袍的丽人;陆妙想自己吃斋;却没让婴姿也跟着一起茹素;陆妙想希望婴姿幸福;不要象她那般命运悲苦……
这样想着;曾渔心里就沉甸甸的有些愧疚;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妙想和婴姿啊;前些日子他已经写信给了严世芳和严绍庆叔侄;报知自己已经定亲;说三月底会去分宜一趟——
回到船头的张广微叫了起来;她察看自己的钓竿时发现鱼饵已被鱼偷吃了;就一边重新下饵一边骂鱼贪吃——
曾渔听得直发笑;暂时抛开关于分宜那边的念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好的解决办法的;却又听张广微叫道:“赵风子;赵风子——”
只见泸溪河左岸的柳树林后转出一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背着一个几乎比他身子还大的葫芦;拄一根藤杖;一路唱着听不清字词的道情摇摇摆摆而来。
张广微扭头对曾渔道:“曾秀才;这就是上回我们在象鼻山访他不遇的那个赵风子;能在筷子上作画的。”
曾渔放下钓竿走到船头与张广微并肩站着;说道:“这葫芦果然大;能当船用;现在这样背着好生累人吧。”
张广微“嗤”的一笑;说道:“这葫芦看着大;其实不重;我拎过;也就十来斤吧。”
野道士赵风子耳朵极灵;隔着十余丈听到张广微的话了;白眼道:“空葫芦十来斤;装上酒有多少斤?”
张广微脆声道:“你这葫芦哪里有酒;早被你喝光了。”
赵风子哈哈大笑;反手拍着葫芦发出“扑扑扑”的空洞响声;走到岸边将藤杖倚在柳树下;双手叉腰问张广微:“上月是你送了我一壶酒?”
张广微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赵风子莫测高深地笑笑;拍拍葫芦道:“葫芦空了;谁再送我一壶酒?”
张广微朝曾渔一指:“他。”
赵风子光着眼看曾渔;问:“酒在哪里?”
曾渔笑道:“无功不受禄;你送我几副箸画;我再送你一壶酒。”
赵风子道:“酒拿来。”
这分明是答应画箸画了;张广微大喜;对曾渔道:“我们赶紧买酒去。”
象鼻山离此不远;大约两、三里地;回上清镇上却有四、五里;来回就差不多十里路了;曾渔道:“我二人先随你去象鼻崖看你作画;等下我让人送一坛好酒来;老兄听清楚哦;是一坛;抵十壶;你要担心你这葫芦即便装得下那坛酒你也背不动。”
赵风子“嘿”的一声;看看曾渔;又看看张广微;问曾渔:“你就是天师府的生女婿。”广信府这边的民众管尚未正式成亲的女婿叫生女婿;颇有生米煮成熟饭的味道啊。
没等曾渔答话;赵风子拾起藤杖转身就走;背上的大葫芦一颠一颠的;含糊不清的道情又唱起来了。
曾渔对张广微轻声道:“我看这赵风子差不多就是神仙了;逍遥自在;神仙其实就是一种生活态度。”
张广微连连摇头道:“他哪是神仙;差远了——我们赶紧跟他上象鼻山去。”
两个人弃舟登岸;跟着赵风子往象鼻山行去;山野间草木繁盛;萧萧作响。
张广微见赵风子披头散发;便问:“赵风子;你的纸冠哪里去了?”赵风子喜欢戴着高高的纸冠招摇。
赵风子道:“方才过柳林时赤松子见我纸冠高妙;硬要我送他。”
相传赤松子是神农时雨师;老牌神仙了;赵风子这是在胡说八道。
张广微笑道:“我知道了;你的纸冠是被风吹跑了的;哈哈;那也是风伯爱你的纸冠;关赤松子什么事。”
赵风子举起藤杖朝天一指:“要下大雨了。”
曾渔和张广微这才发现天上乌云四合;一副暴雨欲来的架势;难怪方才天气那般闷热;张广微道:“赶紧上象鼻山避雨;那小船可没篷子遮雨。”
三个人攀上象鼻崖;刚进到赵风子的茅草房子;就听得山野一片“瑟瑟”声响;绵密且浩大;大雨落下来了。
两间茅屋简陋至极;只堪遮蔽一下风雨而已;锅灶床具一概没有;唯一一张小板凳已经在赵风子屁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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