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第118章


“放心,你背上有伤,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我其他地方又没有伤。”那人叹气,嘀咕了一句,依旧将她抱着紧搓慢揉。
她愣了少顷,才反应过来,顿生羊入虎口之感,猛地一个挣扎,脱了身,要下榻来,心里盘算,与其与虎谋皮,还是睡地上踏实些。
身子还在翻转中,就被一只猿臂一揽,给捉了回去,那人像是怕她真的恼怒,赶紧拿好言相哄:
“我背上伤痛……全身都痛……只是想抱着公主睡了。”
她心里暗笑,这人先前还假惺惺的,再三作势要去睡地上,这会儿原形毕露了,没准巴不得她当个女霸王吧。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怎生耳熟,不就是故伎重演?似乎每次欺上身,都是这句说辞。好在这会儿,好像真的是只想抱着她睡了,一会儿就听见呼吸绵长,手脚也老实搁了,睡得香沉。剩她一人在那里无聊地瞎想。
想起相识以来,两人似乎也曾有过几次长夜相伴。
第一次,沈子卿瞒着她娶亲,她心中郁结,一口气跑到木樨镇马场散心,却见着他被她的鸾卫们打得鼻青眼肿,给扔在马厩里。她给捡了,抬床上去。他低热昏话,只管叫她不要走。彼时,只当他伤得可怜,老实可爱,只当自己心存愧疚,慈心驭下。遂鬼使神差地应了他,然后坐在床边椅子上,守了他一夜。
第二次,被柳芙苏气得头晕,摸黑到鸾卫营中去看他,却遇到澹台玉送来的那个狐狸精眉娘,正往他身上投怀送抱,气得她吹胡子瞪眼。那人为了哄她,强留了她那里,又将自己的床榻让给她睡觉,还唱了一首西疆小调,将她催眠了,却是稀里糊涂酣睡了一夜。
第三次,赫连勋劫亲,他领着骑兵将她救回来,在草原边上过夜,他说夜里冷,和衣连袍将她裹成一个粽子,抱着她在那草地上睡了一夜。
第四次,香雪海荒漠里,两人被旱龙卷吹得不知去了何方,他伤筋动骨,浑身冰凉地躺着地上,吓得她哭得稀里哗啦,他却只说,让她抱一抱,亲一亲,就好。她就抱着他在那沙砾里熬了一夜。
第五次,栖凤城将军府上,她知晓了他跟云起之间的伎俩,冲去军营给了他一刀,他却半夜里摸上府来,给她捂脚,宽衣,讨好赔罪,连诓带哄,软硬皆施,硬是在她床榻上,赖了一夜。
……
依稀过往,都是懵懵懂懂,不能自己。情到浓时,千好万好,千依百顺;伤到痛时,无可奈何,沉重不堪。
而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从未有过的真切。同床共枕,交颈而眠,真实的呼吸与气味,触手可及的身躯,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依偎身侧的是谁。
而最奇的事是,心里安定了,却眠得浅了,一夜神智起伏,也不知是梦是醒。她对着他,他就将她头脸捧在胸前,或是搁他臂弯里,跟抱个小孩似的;她翻身背了,他就像个滚烫的勺子似的,贴她身后,贴得她……浑身燥热。
总之,半梦半醒迷蒙中,一夜瑰丽绮梦,悠长宛转至天明。
第一百一十七章吹角惊绮梦() 
待到翌日天光微晓时分,夜云熙神智先醒,双目未睁,一夜的绮丽,陡然跳入脑海。
正想着得赶紧起来,先离了这是非地再说,却感觉有什么事物,在她脸上描绘。凝神细察,原是那粗糙的指腹,从眉梢到眼窝,再到到鼻尖,从耳廓到脸颊,再到唇边,细细地摸,又有热热的鼻息凑上来,轻轻地嗅,接着是温润的唇,点水似的来触,一连串的轻悄动作,怕是将她惊醒了,反复地离了又来,像是在贪那下一口。
她生怕一睁眼,就眉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那多尴尬,便不动声色,依旧舒眉闭目,仿佛睡得正酣,任他一阵乱摸乱嗅。
可那眉梢与颊边,被他弄得好痒,好想挤眉弄眼,或是抬手打掉,又觉得好笑,就在快要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时,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解了她的强装之围。
正在那苍凉吹角中缓了神经,第二声号角随之再起,紧接着,第三声再起。夜云熙就心中猛沉,一个睁眼,囫囵掀被,飞快地坐了起来。
王庭三十里连营,吹角预警。吹角一声,部族归来;吹角两声,马贼袭击,吹角三声,外邦入侵。
外邦入侵,这草原腹地月亮湾,除了长河对岸的十几万曦朝军队,哪来的外邦?算着时日,长河的冰也厚得可以承载千军万马了。
她心中狂飙,猛地转过头去,狠狠地盯着,正跟着她坐起来那人。极力忍了想要扑过去,将他摁住的冲动,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撒泼声音,冲着他大喊:
“凤玄墨,你什么意思?”
那人被她的气势震慑,慢了半拍,未作出即时回应。
她想不通眼前这人,怎么能够这样?看着是截木头,结果是个树精。不可遏制那如潮上涌的心气,继续冲他发难:
“两国停战谈和,你让他们过河来作什么!”
说完,径直跳下榻来,去捡地上的外袍穿,穿得磕磕碰碰,也咬牙硬撑了。她觉得,已经没脸叫紫衣进来帮她梳妆了。昨夜,是她上赶着爬上榻去,要与他相拥而眠,醒来等着她的,却又是惊心动魄的欺骗!一切事情,太过滑稽,太过荒唐。
那人也在一边飞快地穿衣,就像在比谁的身手快。当然,抢在她勉强穿戴整齐,要冲出帐门之前,他已经在身前堵了她,急切地说到:
“公主,相信我,我没有。”
“鬼才相信你!”她将那堵挡在面前的肉墙,使力往旁边一推,就要往外闪人。
凤玄墨也是给逼急了,一步追上来,一个拦腰截腿,八爪缠抱,就将她从身后困住,顿时动弹不得。
“公主,听我说,”急促的话语,从耳畔一句接一句地袭来,“他临终前,问过我,想不想要西凌。想的话,可以亮了身份,重兵取了便是,不想的话,就隐姓埋名,护好托雷。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只想要你。
“对岸的大军,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也不会贸然过河来。当然,如果是曦军有变,……这个征西大将军,我不做也罢。如果是云都的人来了,要讨伐我未尽血盟,不报族仇,……这个狐族之首,我不当也罢。”
他仓促说完,生怕她没耐性听,还想掏些心窝,却又不知该先说那一句,就僵在了那里。终归是笨嘴拙舌的人。
夜云熙将他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心中暗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她是被他骗得怕了,也许,她是怕再一次被他骗。心中起伏,对他的切切言语,也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
“但愿,你的长生天保佑你。”
说完,拨开缠在她身上的手脚,遂将不太整齐的衣袍,用披风裹了,散着的一头青丝,用风帽兜了,钻出帐帘,立马变身那威武王太后,开始颐气指使,左右吆喝。仿佛,瞬间寻回那自幼便在深宫高堂中练就的本色。
先是找十一卫问话。王庭的秩序与守卫,靠的是一万铁卫。铁卫的统领与管制,靠的是王庭十二卫。十二卫的权力大小,论的是武力高下。十二卫之首,便有辖制一万铁卫的实权。也就是说,萨力和便是那铁卫统领,如今,那尊铁塔被她关了起来,未杀未动也未审。自然,也还不能用。十二卫中,萨力和之下,是巴勒,遂由巴勒统管了王庭守卫。
自然是巴勒向她回话。吹角片刻,已将形势探了个大概,南边河岸并无动静,而是北面边营,来了黑压压一片骑兵,绵延排开好几里,与王庭成对峙之势。吹角预警,只是发现有来者,尚未探明底细来历。
夜云熙一听,觉得事出蹊跷。如果是曦军,放着冰封长河近道不走,吃饱了撑着没事,绕北边去做什么?不太像曦军的作风。心中反倒松了一大半,转头去寻她的那根木头,见他手脚倒是忒快,她与巴勒几句话功夫,那人已经甲衣上身,长剑在手,抖擞出帐来,似乎已经准备好上战场了。
她心中理亏,知道先前八成是误会了他,却又不愿服软搭理他,便自顾与十一卫商议,准备亲自去北面,靠近了察看清楚再说。
巴勒一脸迟疑,将她从头看到脚。似乎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家,还是一个细弱的曦朝女人,跑那两军交着处做什么。可她心知肚明,她若想要在这西凌王庭中立足,光是躲在这中心内廷的暖帐里,哪能成事。
遂一边回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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