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第137章


果然,三月二十日,卯时过点,刚入辰时,这偏西之地,比南曦的太阳初升时间,晚了半个时辰,东山最凹里的清晨第一缕阳光姗姗升起,有几处的军士就兴奋来报,符合那光线高度。再在那几处山顶,画了大圆圈包围,一阵开挖。不多时,便在其中一处的三尺之下,发现了那根精铁浇筑的旗杆。
裴炎看着坑里那截旗杆头子,埋在沙砾里,二十余年,未锈变,未斑脱,那精铁,在阳光下,点点冷光闪烁,那被锯掉的顶端,还被层层厚布密封着,跟扎酒坛子似,看起来是要保护那中空处,不掉沙砾进去。
他看得出奇,赶紧派人去禀报公主与大将军,请两位主子前来围观。那兵士得了令,翻身骑马,一溜烟就往天穆山下的营地去。才下了山丘,跑出几里地,突然就折返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被大将军给截了回来。
那凤大将军,带了那个兵士,快马加鞭,尘土飞扬,往着这边高处来,眨眼功夫,就到了跟前,下马来,先是察看了一番他们挖出来的坑中事物,接着就下令,让他带着所有人撤退回营。
裴炎一头雾水,发现了点位,接下来不是该让大军扑上来,开始挖掘启城吗,为何要撤退?那大将军见他疑惑,笑了笑,却又不与他解释,只与他交代后着:
“半日之后,你且派个人过来瞧瞧,若是见着这个山丘崩塌了,寻着那些露出来的白玉基石,挖上三月功夫,就可挖出一座城来。”
裴炎心中越发不解,但他是踩窍之人,这凤大将军,既然是云都城出来的,想必怕是有些隐秘的事情,不愿让他与其他人瞧见吧。他最大的优点便是,别人想藏着掖着的,他决不好奇八卦,所以才能一路青云至今日。遂点了所有人,即可撤回营地。
待所有人扬鞭策马,嘀嗒下坡往回奔,他亦最后上马,环顾四下周遭,确定没有了磨蹭之人,或是想要偷着看热闹的好奇之人,正要撤走之时,大将军突然叫住他,跟他说了一句话:
“裴炎,我拜托你,一定……看好公主,午时之前,不要她过来。”
直呼他名,却比往日称他裴将军,来的亲近,那口气,不是公事公办的命令,而是真诚地拜托一个信得过的好兄弟,且还有些莫名的急切与无奈。裴炎心中突然激荡,两人共事相交多时,早已有默契,遂大声诺了,一个打马,冲下坡去。
有时候,这承诺容易,践行却难。一路跑马回营,还只是远远的瞧着那连营帐篷,就被那脸色铁青的公主殿下给截住了。那公主,紧腰胡服,鹿皮深靴,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只拿冷冷眼神问他。
他就老实地下马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一讲了,甚至连大将军最后拜托他的那句话,也老实讲了。
公主殿下听了,抬头眯眼,看着虚空思索沉吟片刻,突然清冷地问他:
“裴炎,你就扔他一个人在那里?”
那责难语气,让他觉得,百口难辩,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将七尺之躯给藏起来。
等她扬鞭打马,直直冲了出去,他才反应过来,凤大将军不是有言,要他务必拦住公主吗?赶紧上马,跟着撵上去,哪料那难伺候的主子,突然勒马掉头,大声呵斥他:
“你跟上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半日之后,再去吗?”说完,扔了他,只顾朝那埋城之处奔去。
裴炎一时左右为难,却马上当机立断——他决定,谁的命令也不听了,需凭直觉行事。快马回营,下令全军终止休息状态,整装上马准备,又速点了一千人,随他即可前往。
他心中,有种不妙的危机预感浓浓袭来,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身为军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手中能倚仗的,便是刀剑兵刃,便是这八千骑兵。遂带着这一千人,一路急跟上去,等远远瞧见,先前发现的那旗杆所在山丘之时,也瞧见了在那边悠转寻路的公主。
突然前方一阵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众人条件反射勒马驻足。他却清楚地看见,前方那孤身一骑,突然快马加鞭,直直往那山崩地裂的阵仗中冲了进去,瞬间不见踪影。
接下来,他就见着了,那个后来跟儿孙们讲了无数遍也讲不够的峥嵘场景:
北边,烟尘滚滚,尘埃未定中,一座白玉为台,黄金为柱的铜色宫殿,渐渐显影,依稀断壁残垣,却也依稀巍峨。
东边,烟尘滚滚,一支肃杀骑兵,约有万人,气势汹汹而来。为首者,一个胖胖的身躯,硬塞进铠甲里。他认得,是去年六月,在栖凤城天门关送公主出嫁时见过的,北辰的迎亲使萧国公。
南边,烟尘滚滚,约有四五百人,赤手空拳,踏着烟尘,如逐白浪,缥缈而至,气势却丝毫不逊东边那支肃杀骑兵,为首者,银发白袍,清俊容颜。他不认得,却好生面熟,兴许凤大将军,再大些年纪,换了白发,依稀就是那般模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滴醉三生() 
夜云熙冲进那飞沙走石烟尘中,紧闭了双眼,紧贴了马背,任由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让他一人独自在这天崩地陷之间?
他说那是情蛊,近她不得,她就离他远远的,他说城下有解禁之书,她就一心想着去找。她打定了主意,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又撇开她,一个人神神秘秘行事,这算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让老天爷来评理,她这般痴求执念,是对,还是错?若是对的,就佑她平安,再让她看见,他也平安;若是错了,就让她埋身在这漫天的黄沙砾石之中,再也不要起来好了!
心中决绝,耳边震响,如入炼狱之门,过混沌之境,风沙眯眼,不敢睁开,心跳如雷,怕得竟不知何为惧怕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耳边轰隆声歇,沙石落地,马儿停驻,她才睁开眼来,四下环顾,惊喜于冥冥中神灵的耳聪目明,想必是听见了她的祈求,不仅她与马儿皆是毫发无伤,更惊骇于眼中所见:
那座沙石山丘崩开了大半,露出一座宫殿,准确地说,是断壁残垣,却也果然是世人众口相传的,白玉为基,黄金为柱。她自幼就日日瞧着各式各样的宫室大殿,一眼就能想象出,在大火烧城之前,蓝天白云下,平阔荒漠中,过往商客眼里,这该是一处多么迷人的去处,气势高阔,色彩鲜亮,富丽堂皇,安宁祥和,仿佛这遗世蛮荒之中,一处定心石,一根镇魂柱,向世人证明,这片贫瘠的土地里,也可以富足安康!
然而,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总是引来虎狼的垂涎。怀璧何其罪?怀璧却要无辜受其罪!满目颓垣,不觉心中悲叹,又暗自发愿,加以时日,倾尽财力物力,一定要将这云都城细心复原了,方不辜负,那人许她的,云都为聘。
仰头间,大殿前方,一根高耸入云的精铁柱竿,赫然映入眼帘。她手脚并用,沿着那散乱砾石,白玉槛基,一路攀爬上去,至旗杆脚边,就见着了那处入口,层层玉石退开,露出的一个洁净无尘的圆形入口,应是由机关控制,将将启开的。探头往下看,内有螺旋石梯,层层往下,是一个地宫,却不知下面深浅究竟。
她也不多想,抬脚就钻进去,沿着石梯往下,光线渐暗,脚步也渐缓,待石阶旋了四五圈,她才略略适应了这黑暗,也想通了一些关节,这螺旋石阶,是绕着地面上那根柱竿而建,再探头往下看,深幽漆黑中,回音空荡,那柱竿还不知往地下,深入了几许。
也恍然明白了,西凌王为何说,要先寻着旗杆。所谓的云都之门,就是这根精铁柱竿,从地上到地下,连接着启城的机关,机关一动,则山崩城启。只是,那木头,又是用什么法子,触动的这些机关?
心中触动,眼中也有所触,稍立片刻,暗中事物层层显现,她便见着了那第一层地宫,也见着了那个靠坐在深处石壁上的人。赶忙下了石阶,几步上前,正要真情毕露,那人却先开了口:
“公主……这么快就来了?”又是那幽幽懒懒的语气,如闲坐幽亭,暇适问候。
她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要命地冲进来,怕他有事,他却当儿戏,不觉说些怄气话:
“你的家当呢,在哪里?”
“就在下面一层,万均黄金,万卷藏书,都是公主的了。”那浪荡子右手轻拍身边的地面,笑着与她交代,比那些曦京王孙挥金下聘,还要豪爽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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