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第19章


”他似乎是忘记了前一天还在对自己说着少一债不如多一债的事情,小心翼翼抖出怀中一枚精致翡翠玉佩,递到老板手中:“给——这价格买一截黄檀木绰绰有余。”
那玉佩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吐珠龙头样式,老板觑着凌涯子手中明晃晃成色上佳、色泽温润的玉佩,喜不自禁,忙不迭点头称是,伸手接过。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 方秋鸿声音陡然变得生冷。
“师兄,”凌涯子淡淡纠正,“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一直放不下的是你。”
方秋鸿被堵得顿了一下,瞥见那枚玉佩,别有深意地看着凌涯子:“没想到师弟竟然连随身携带的玉佩都舍得拿出来换掉。”
凌涯子转身要走,留给方秋鸿一个不咸不淡的背影:“这不关师兄的事。”
“是吗?”
凌涯子把黄檀木细心包裹起来,妥帖藏在兜里,动作温柔得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方秋鸿突然心生一计,想要拦住凌涯子离开的脚步——
“他的毒性已经严重到了药石枉然的地步,光靠一截木头可救不了人。”
凌涯子身形果然僵在当场,捧着木材的手掌不自觉微微颤抖,小南的心也跟着纠紧。
“你如果还听师兄的话,今天晚上就来迎香楼一趟,”方秋鸿道,“想要救人,还是逃避,都看你怎么想了。”
“沈师弟,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凌涯子闭上眼,随即又很快睁开,肩膀一垮,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啊——”小南急急跟上去。
“大人,你看——”
“嘘——”方秋鸿伸出手制止了身后摊贩接下来的话,嘴角边浮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迎着假扮摊贩的属下不解的眼光,方秋鸿笑得别有深意。
……
千里之外,上都皇城,英王府邸。
宽阔书房,烛光通明,叶轻伏案执笔,不慌不忙地翻看手头一批书卷,不时随手作注。
桌头上堆积如山,茶杯冷却多时,只剩残叶几片,门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笃笃——”
“请进——”叶轻连头都没抬,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注满小字的纸上,这个时候会来敲他房门的,除了他那个哥哥不会有其他人了。
门板吱呀一声被打开,来者是个年轻男子,长相斯文俊秀,带着一股见之难忘的温煦气质,他看到坐在高高书卷之后的叶轻,仿佛很是讶然:“阿雪,还没睡呢?是我打扰你了?”
“没有的事,哥哥进来吧。”叶轻放下笔,阖上卷子,“哥哥怎么也还不睡?”
“父亲申时进宫,至今还未回府,我有一些紧急事项需要等他回来后汇报,所以还不能就寝,左右无事,顺便来找你聊天。”
“父王还没回来?”
“是啊,你也知道,父亲与圣上感情甚笃,常常夜宿宫中,我再等不回他,就只能做主先把事情压下去了。”
“哥哥辛苦了。”
叶珏故意哀叹一声,“辛苦倒说不上,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帮哥哥分担一下,”他与叶轻感情一向要好,当即就开始数落起叶轻的种种不是来:“你啊,三天两头不顾家,天天老在外面跑,一回来就是整天呆在书房里不出去,连孙姨娘都说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呢。”
叶珏虽被叶轻称叫一声哥哥,但两人并非亲生兄弟,他大了叶轻三岁多,真实身份为英王叶珩江养子,少时即被养在亲王府中,经由英王亲手抚养长大,亲自教授人情礼仪,一言一行皆有乃父之风,他擅长应付礼节往来,人情走动,一向能说会道,说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
叶轻沉默,叶珏见状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不爱应付这种虚文缛节,不爱跟士族子弟、官场中人打交道,可是毕竟你才是堂堂嫡传世子,将来这整座英王府都要交到你手上,你再是反感也无济于事,还不如……”
叶轻突然问道:“哥哥难道就没想过继承亲王爵位吗?”
叶珏闻言大惊失色,他睁大眼睛看着叶轻:“你——你在胡说什么!别说一个庶出子都没资格继承亲王之尊了,我,我只是王爷抱养来的一个弃儿,哪里敢奢望这个,这个……总之,你,你休得胡言!”
“哥哥机敏善变,手段圆滑,应事能力远远在我之上,我做不到父王与哥哥这般为人处世的厉害之处,况且,我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英王。”
“你这番言辞若是被王爷听到非打断双腿不可!”
叶轻无所谓地一笑:“他若是有心想让我继承爵位,当年便不会把我独自一人送到太玄宗,远离朝政中心整整十年。”
“父亲他或许是有其他打算。”
“兄长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叶珏嗫嚅着不说话,听到对面叶轻不怀好意的声音问道:“那宋家表妹呢?”
叶轻戏谑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养子身份,可是配不上堂堂礼部侍郎千金的。”
叶珏整个人都垮了下去,面有菜色:“亲王爵位可是哪能说换就换,你未免太过儿戏了。何况锦如妹妹喜欢的是你,她心里根本没有我……”
叶轻正想再劝几句,突然听到小厮在门外悄声道:“大公子,世子殿下,王爷回府了。”
“哦哦……”叶珏似回过神来,重新换回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表情十分肃穆威严,他道:“我还要找父亲商量一下事情,我,我先走了。”说完便不再多留,逃也似的带着小厮溜了。
叶轻无奈笑了一下,熄灭书房烛光,信步走出庭院。
他仰望苍穹,不由怆然,天上的明月如此皎洁,月下的相思是否能借着月色遥寄到千里之外呢?
如此良辰美景,却少了伊人相伴,何其寂寥。
……
与此同时,骆城客栈里,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的凌涯子终于舍得放下手头的东西,将小南叫到自己房间,珍而重之地把一方小木盒交到他手中,嘱咐他道:“等下次那位叶公子来的时候,就将这个东西交给他。”
小南好奇地鼓捣着手中小巧精致的木盒,发现打不开,“这个木盒有点眼熟啊……啊,是你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一个!”
凌涯子颔颔首,又道:“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归期未定,你先留在这里。”
“你又要去哪?为什么不带上我?”
“我这次去的地方有点远,不适合带你去,”凌涯子揉了一下眉头,舒缓劳累一天的疲倦,“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在这里等我,谁来都不要跟他走——除了那位叶公子外。”
“哦哦……那你要早点回来。”小南听话地点头,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点被抛弃的担忧都没有,反而是暗戳戳升起了被放飞小鸟一般的雀跃之情。
凌涯子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孩,欲言又止,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摸着小南的头:“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最想跟谁在一起?”
小南口直心快:“当然是廖大哥啦,他功夫那么厉害,见识又那么深,能跟着这种人物去闯荡江湖,走遍天下,那才叫不枉此生!”
凌涯子笑着应答:“好,将来会有机会的。”
他二人自几年前结伴行走以来,一直是相依为命、流浪天涯的交情,平日里动辄互相奚落吵闹,倒是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刻,只是此时的小南尚且年幼,一心只在玩乐,无法从非比寻常的外部状况中敏锐察觉眼前场景的诡异。
小南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那就说好了。”
☆、第 17 章
二月初三,春风料峭,被寒冬束缚了一整个冬季的都城重新焕发春日生机,湖畔莺歌燕舞,行人如织,外出踏青者不计其数。
本该是风和日丽的时节,都城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一伙匪盗在据上都城门不足五里的山头上占山为王,自称是某江湖世家之后,遭仇家所害,落草为寇,专门抢劫过路权贵豪绅,官家亲眷。
二月初三这日,英王家的孙姨娘与严相爷家的三夫人相携出行游玩,谁知马车出城不到几步路,竟然遇到这伙匪盗煞星拦路,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正当打算宁死不肯受辱之时,幸好有巡城禁卫军及时发现,方侥幸捡回一命。严相爷家的三夫人本怀孕数月,此番受了惊吓,回了相爷府不久便一尸两命而去了,孙姨娘倒是好了一点,只是回去后大病一场,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盗匪如此猖獗行事,竟在天子脚下作乱,显然是不把天子之威看在眼里,当今圣上听闻此事为之震怒,下旨令英王全权负责彻查此事,务必除尽不法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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