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春秋》第3章


韩老夫人乃是先皇亲封的渔阳郡主,虽为韩重希继室,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论其尊贵,实则还要高于韩重希原配。韩素的父亲却是原配所出,因而算起来,渔阳郡主乃是韩素的继祖母。
这位韩老夫人因为各种原因,与韩素非但感情不深,反而深有嫌隙。
韩重希去后,薛家来人,口称要给韩家以补偿,实际上却高高在上宛如施舍般要求韩素委身薛书阳为妾。
当时韩老夫人一口应诺,韩素却是再也忍耐不下去。
韩重希尸骨未寒,薛家就敢来人强纳韩家的嫡长孙女,韩老夫人可以欢天喜地相迎,韩素却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这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尊严!这也不仅仅是关乎到她个人的尊严,还关乎她的祖父!
至此,忍无可忍,勿需再忍!
韩素再没有犹豫,收拾行囊便悄然离家。
再不走的话,她相信以韩老夫人的手段,比如说将她绑起来,以一顶小轿抬入薛家这种事情,韩老夫人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韩素和祖父之间其实还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韩重希带她上过战场。
是真正的战场,旌旗连云,马革裹尸的那种。
韩素也曾上阵杀敌,因而她的的确确不是寻常弱女子。
自古沙场多豪杰,我今孤剑指苍天。
从前无人能够做到,不代表后来人就一定不可以。
韩素人在路上,踏遍千山,她坚持茹素,默默为祖父守孝,终于在第二十七个月上头来到了碧梧山。这是难得的机缘,苍先生虽然口称自己只会粗浅功夫,实际上他武道修为深厚,功力之高早已踏入先天。他引导韩素,高屋建瓴,帮助她打下了深厚的武学基础,也使她知道,这世上除了仙根入道,也还有以武入道之说!
她感激苍先生,如果苍先生仔细询问,韩素凡有所知都不会有丝毫隐瞒,而他既然没有追问,那有些事情她也不会主动拿出来说。
不说,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来博取同情罢了。
韩素携剑而去,目标直指西京长安。
她离家十二年,虽然那个家中已经没有了她所牵挂的人,可她还是要回去看看。
韩老夫人嫁于韩重希后,也曾育有两子。韩素与这两位叔父纵然亲缘不厚,但血脉关系摆在那里,韩家终归是由他们继承,韩素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在那里。
碧梧山位于天之东南,韩素要北上,最佳路线便是先走陆路到余杭,再从余杭转水路,如此可沿江南运河至山阳,过淮水而转通济渠,再经黄河入广通渠,直达长安。
毕竟是女儿身,孤身上路多有不便,韩素索性做了男装打扮。头戴黑幞头,身穿圆领袍,足踏乌皮靴,腰系织锦带,再加上她面色匀净如玉,气质沉静凛然,俨然便是一副江湖游侠儿的模样。
她步行半日,先到乡村人家补充了些食水,借宿过一夜后,又在乡野间行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傍晚时分方才来到杭城。
此刻斜阳西垂,暮色入城,许多人家已经早早点起了灯火,城中喧闹顷刻入耳。
韩素站在街道上,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与这喧嚣世间格格不入的冷清风华。
她举步缓行,有时停驻。
街上有摊贩的叫卖声,有顽童的打闹声,有三姑六婆叽叽咕咕家里长短的议论声,还有各种可归类或不可归类的声音。
韩素转过了几条街,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灯火几乎已经照亮了整座杭城。左近就有邸店,她便随意选了一家,欲待投宿一宿。
邸店的伙计堆着笑脸迎上来,开口便道:“郎君这是用餐还是投宿哪?用餐的话我们这里杭城各大名菜都有,这要是投宿呢,可不巧只剩两间黄字房了。”
时下风气开放,多有女子着男装,这店伙计原是见多识广,本不至于辨认不出男女来。可韩素原就出身贵族,后历经磨难,十年练剑,更是一身气势,店伙计甚至不敢对她多加打量,自然就下意识将她认作了男子。
韩素点了点头:“一间,随意即可。”
她随手抛出一小块金饼子,店小二扬手接住,高声唱报:“黄字十七号,一间!”
那边掌柜的正登记着,一阵悠悠荡荡的歌声却忽然响起,恍惚似天外而来,竟不知传入何方。
“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
第3章 此夕行云微澜() 
歌声穿云裂帛,清扬而凄婉。
众人远远听来,只觉心神俱伤,一时间闻者无不悲怆。
许久,歌声稍歇,客栈大堂中忽而一声叹息响起:“这百蝶儿日日唱,夜夜唱,唱得再好那该负心的还是会负心,不回来的还是不会回来。”
旁人便道:“老丈对此似乎很是熟悉?何不说来听听?”
韩素取了自己的房号牌,在大堂中寻了个空桌点了饭菜吃将起来,就听旁边的人三言两语,说起了故事。
故事了无新意,无非就是谁痴心,谁负心,谁不甘,谁余恨罢了。
说故事的人很是感慨地总结道:“花魁娘子痴心错付,落第书生借宝邀宠。一个人财两失,一个翻身青云。”
有人问道:“你说那书生骗了花魁娘子的家传宝物去,这却是个什么宝物,竟能使得当朝太师都对他青眼相看?”
“嘘!”说故事的人忙就做了个悄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做出十分神秘的样子道,“听说是跟仙人有关的东西,总归是我等凡人不能探询的,我跟你说了,你可莫要外传。”
虽是压低了声音,可韩素耳力极好,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大堂中亦不乏内家好手,因此这说故事的人虽然做出百般神秘态,可他口说的所谓秘密实则应当早就人尽皆知了。
旁人还急问:“到底是什么?”
说故事的人吊足了胃口,方才小声说道:“说是一件可以聆听仙音,使凡人通往仙人世界的法宝。”
“法宝?”旁人顿惊,又感叹,“要真是这样的法宝,还真不怪太师都心动。”
“可不是嘛……”
这边众人议论间,那原本已经止歇的歌声却在此时重又飘起。
说故事的人道:“来了。”
有人问道:“什么?”
“看!”他将手一指,“每每入夜之时,百蝶儿从那画舫上下来,总要沿河走上一圈,一路走一路唱的。”
这归云栈正建在京杭大运河边上,此时河岸两旁灯笼升起,坐在客栈中的人只需透过门窗便可看到运河风光。
运河足有五十丈宽,夜色起时,两岸灯火一照,直映得河面波光四起,沉黝中处处透着金粉水流的奢靡,令人无端沉醉。
此时一艘高挑着粉色宫灯的画舫靠了岸,灯火之下,乌发堆云的女子手挽着长长的绯色披帛,目向远方,歌声流转。她身着百蝶洒花月华裙,上罩浅紫色绉纱半臂,莹润的脸颊在灯火下半隐半现,人已是冉冉而下,沿着河岸缓缓行走起来。
“遥相望,川无梁,北风受节雁南翔,崇兰委质时菊芳。鸣环曳履出长廊,为君秋夜捣衣裳……”
她越走越近,走到客栈门边时,忽一侧首,眼波顾盼,一双含愁带怨的秋水明眸便如风吹皱般,浅浅流转过来。
客栈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清晰可闻的口水吞咽声。
“唉……”女子唱着,忽而幽幽一叹。
叹息声百转千回,只此一声,就令人心揪肠结,恨不能倾尽所有,搏她一笑。
“如此佳人,怎么有人竟能狠心负她!”忽然间,一个大汉摔了手中酒杯,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他大步走向俏立门边的女子,伸手就要去抓她,口中还道,“小娘子莫慌,哥哥从此定不叫你再心伤!”
眼看着他那双粗黑的大手就要抓到花魁娘子玉藕凝脂般的小臂上去了,一片雪亮的刀光忽就闪现。
“啊——!”大汉惨叫。
他探出的那只手掌竟在这刀光乍起的片刻间就被人齐腕削掉,鲜血顿时从他断腕处喷涌而出。
“不自量力!”一个黑衣瘦长的男子冷笑着从阴影中走出,他手中刃口狭长的短刀上仍旧滴着鲜血,显见适才断人手腕的就是他了。
此前说故事的老者似有不忍地叹道:“果然如此,这不打听清楚就胡乱上前的,又怎么逃得过鬼刀的快刀去。”
鬼刀震慑了众人,将持刀的手腕一抖,便收起了短刀,人又隐入阴影当中。
百蝶儿垂眸轻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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