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刺》第106章


而不论是树下的,树上的,或拎或抱,怀中都是一坛子酒。除此之外,那棵树脚边,还摆着另外几坛未拆封的。
噢对了,还有那个守在官道边的男人,他看上去年纪要小很多,打扮也很平常,普通远行侠客的劲装短打,看起来应该是另外两个人中谁的侍从,之所以守在官道边,也是为了能更早地清楚看到他们要等的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实打实地等了一整天。
靠树而立的那个,是苏其墨;上树坐着的,是慕容轩;守在官道边的,是池梭。
而此刻树上,慕容轩又“咕咚”灌了一口酒,眼神迷蒙,望着长路无尽的官道,连自己都没发觉的,难得叹了一口气——
接到徐穆第一封传信,要的是他拖住苏其墨:这个倒很是正常,也符合他现今的思路,是处理当前问题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没等到他想办法执行他的嘱托时,第二封传信紧接着就到了,然后他就傻眼了:不拖了,直接告诉他,他想见的人,已经在远赴而来的路上。
“那丫头”慕容轩喝着酒,饶是聪明绝顶,这一刻也有点摸不清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更搞不清楚为什么徐穆居然会答应,“莫不是疯了吧”
“谁疯了?”树下,苏其墨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向洒脱不羁的人居然沉沉叹了口气,然后又听见他一个人在树上嘟嘟囔囔的,便随口搭了一句,“有什么事,居然能让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唉声叹气?”
“要论到厚脸皮,谁的脸皮也厚不过你吧。”头顶,慕容轩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明明是自己想要留着那幅画,还偏偏说什么当做证物——堂堂敬怀王说起谎来,倒是一点草稿也不用打。”
“既是证物,也是私心。”苏其墨却相当坦荡,仰头喝了一口酒,“互不干涉,一举两得。”
“嗤。”慕容轩靠着树干,嗤笑了一声,酒坛子在手里晃荡来晃荡去,听着已经空了半壶的酒敲击酒坛子的回声,“喜欢就喜欢,男子汉大丈夫,遮遮掩掩的,算什么好汉。”
“说别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苏其墨在树下一扬眉,同样晃了晃手里酒坛,居然也早就空了半壶,回道,“像你这种奸商,喜欢一个女子,也要那么拐弯抹角的吗?”
“我可不喜欢”慕容轩下意识就反驳,然而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差点失言,便闭了嘴。
树下,苏其墨听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还以为他是心虚,当下便哈哈大笑,“慕容兄,你这可就比本王更遮遮掩掩了。”
慕容轩在树上翻了个白眼,却居然无话可驳。心里憋闷,又灌了一口酒,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把那些原本是那个家伙干的、最后却盖在了他头上的屎盆子,再原封不动的扣回去。
他这边正在打着小算盘呢,忽听树下苏其墨仰头大灌了几口酒,又问,“喂奸商,其实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怎么,不平衡了?”
酒是从驿站里直接买来的,小城边境,没什么好酒,除了烈,没有其他的特点。苏其墨灌完了那几口酒,听到树上那人挑衅一般的反问,晃着酒坛,居然没有生气,只摇头,“不是。”
他顿了顿,仰头靠着身后大树,去看西方天边,渐沉夕阳,眼神辽远,依稀有一分疼痛——那疼痛却不是为他自己,“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面对她了。”
“”慕容轩原本以为他会回呛回来,怎么也没料到他冒出这么一句话,一向舌尖锋利,这时候也愣住了,“你”
“她明明还活着,却不肯回家,甚至都不肯让家人知道她还活着。”苏其墨微微闭眼,掩盖住了眼底那一分情绪,“本王就知道,她当年肯定过的不好宁愿流落在外做一个杀手,也不愿意回到原来的生活。”
慕容轩酒坛子也不晃了,靠着树干,沉默。
而树下苏其墨还在说,“你知道她当初,是为什么离开家,又为什么进了夜夙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慕容轩摇头,干干脆脆地回答,“不知道。”
苏其墨便不再问了。
他也猜到他是不知道的。
在叶府,那个二楼尘封的房间里,他没有看到属于女孩子的娇艳岁月,满眼只有独自熬煎、不被理解的人生。不管因为什么而决定离去,那些过去对于她来说,一定比做杀手厮杀来的更痛。而这样痛的过去,她也肯定不会轻易与人诉说。
如果我问,你会不会说呢?
苏其墨在心底喟叹,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竟然觉得此刻心绪纷繁,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离开叶家,就直奔朱越去找她。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当面跟她求证,问她是不是这个画像中的女子。然而还没等到他启程,却等到了由慕容轩传来的一封口信:
她得了消息,居然决定从朱越即刻启程,来昌绮见他。
这一下,什么都不用问了。
原本只是怀疑的身份,在这一刻,完全敲定。
枭影口中所说的那个十五岁进夜夙浑身是刺的桀骜少女,和叶眉口中所说性情古怪喜欢研制毒药的胞妹,那个于今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刺客,和那副画像中灵动温柔嗅花香的大家闺秀虽然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但是,的的确确,就是同一个人。
却不知经历过什么,让一个不懂世事的懵懂世家小姐,改换了容貌,隐匿了身份,甚至隐匿了生死,才变成了如今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暗夜刺客。
苏其墨自觉一生行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然而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他就一反常态,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连此刻即将相见,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苏其墨。”见树下的人久久沉默,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慕容轩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点有用的话,“我劝你一句,不该你问的,除非她自己告诉你,就永远不要开口问。”
苏其墨在树下听着,良久,笑了一声,“我不是没有分寸的傻子。”
慕容轩也笑了,点头,虽然明知道他在树上点头他也看不见,也不在意这许多了,又接了一句,“还有啊,你该提防的不是我,是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这下苏其墨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喝酒喝傻了?这都不明白?”慕容轩嗤笑一声,不放过任何能够嘲笑他的机会,该说的话却也一句没少,“从世家小姐到冷血杀手,这中间,是需要一个极其漫长而残酷的过程的而在这个转变过程中,起到最大作用的那个人,是”
苏其墨打断了他的话,“夜夙之主,徐穆。”
“嗯还不算太笨。”慕容轩挑眉,闲散笑道,“据我所知,魅影几乎是被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那个家伙,才是你最大的劲敌啊。”
树下回应他的,只有“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然后,是空酒坛被一把砸到地上的碎裂声。
慕容轩听在耳里,乐哉心里。
屎盆子扣不回去,矛盾总是能引回去的——那家伙坑他坑了这么多次,总算也要被他整一回了。
反正都是喜欢上了,徐穆啊徐穆,看你跟你弟弟争,总比看你跟别的男人争,来的更好玩儿吧?
中容国第一奸诈的一国皇商,慕容氏家主,倚靠着高高的树干坐的极其惬意,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而苏其墨反复回味着他那句话,只觉心底烦闷,无法纾解。
耳边回荡的,还隐隐有当初在军营喝酒时,枭影说的那些话——
“王爷我跟你说,这个丫头平日仗着有人撑腰,可在我们面前为非作歹了!”
“我们老大呢,一向护着她,这个丫头做错了事呢,明明舍不得罚,又不能明里偏袒吧,每次罚完以后,又别别扭扭地派我跟鬼影去哄”
“这个丫头进夜夙的时候才十五岁,跟个刺猬似的见人就扎,谁的话都不听,唯独除了老大。”
那个人那个他到现在都从未见过一面,却一直处在幕后运筹帷幄算准一切的人。
那个魅影全身相信,一心相待的人。
如果他真的要去追逐那个女子落拓天涯的步伐,那这个人,将是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最难翻越的高山吧?
树上树下,两个人各自喝酒,偶尔聊一两句,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一个远眺官道,一个目送夕阳。
正值此时,忽听不远处路边池梭惊喜叫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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