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张牌》第153章


托蕾的眼睛里擒着泪水,却锁在眼眶,没有释放出来,让人觉得不太伤心,有种更复杂的情感。
「你想谈谈什么?」
「他到最后,大发脾气,一个人先……」托蕾深吸一口气,「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先离开了。我立刻追上去,他跑的太快,落地也有些狠,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克蕾奥诺亚静静地听着。
托蕾的视线向自己的头顶飘去:「我从后面追上他,抓住他的肩膀,他没法保持平衡,身子向侧一歪,靠在墙上,头偏向一边,费力地喘着气。」
「说不定他只是累了。」
「不,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很畏惧。我拉住他的手,责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没有回答,吃了一惊,然后维持着缄默,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都没有说。」
托蕾很想要抓住她的手,她也能想象自己的父亲这样逃避自己的情况,但她没有,只是任由雷吉纳接着向下提问。
「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一样,静静地待着,静静地僵持着,直到他说……」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警觉地摇摇头。
「我……」
「我们保证不会把这些话对别人透露。」
尽管如此,要让托蕾进入状态还是有些困难,相当困难。她残存的理性和自己倾吐的欲望交战着。
弗雷恩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利奥的后襟往外走,在经过克蕾奥诺亚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用不小的音量说。
「不让我知道也没关系。」
「但是……」
「我知道,没关系。」
他们两个离开了。
第128章 逃脱者(四)() 
「好了,他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克蕾奥诺亚选择在另外一个角落坐下,能够同时看到他们两个的表情,不怎么显眼,也不躲躲藏藏。她在尽可能的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同时,也避免自己刻意地藏起来,这种态度反而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心里有鬼。
如果她想说,那么也一定要愿意在自己面前开口。雷吉纳没有对她的存在多发表些什么意见,应该没问题。
托蕾绞着自己的双手,伸出相抵的食指,放在胸前。
「他说他不想害我被抓住。」
她语气很平静,里面蕴藏着某种难以攫取的力量。
克蕾奥诺亚没有试图去捕捉这种情绪,她的注意完完全全的被说话的内容吸引住。
「抓住……什么?」
雷吉纳轻声鼓励。
「他说他会遇上些麻烦。但和我在一起的话,他那里一旦出了问题,我这边也要被发现,所以他要准备自己离开,不连累我。」她深吸一口气,笑笑,「是吧?很可笑吧?他居然会亲口说不连累我。」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对着空空如也的椅子:「到头来,结果要说这种话……太差劲了。放他这么行动的我也一样差劲。」
雷吉纳的眼神快速地闪烁着,仿佛是在犹豫让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是把她强拉出来。他征询似地朝克蕾奥诺亚看看,似乎是想要知道克蕾奥诺亚的看法如何。
克蕾奥诺亚把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前,轻轻地左右摇了摇,现在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托蕾开始就极为固执,但真到对着这把椅子开口的时候,罕见地沉浸了进去,有些要脱去自己外壳的迹象。可以把这些细节记下来,事后再慢慢分析。但现在重要的,是让她开口说话。
雷吉纳看到她的动作,轻轻地点点头,把视线重新锁定在托蕾身上,舔舔自己的嘴唇,继续构建起两人交谈的场景。
「那么,斯图听到了你在和我们抱怨,现在,他放下手中酒瓶,舔舔自己的嘴唇,意犹未尽,胳膊肘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半醺地看着你。但他的双眼罕见的,不怎么浑浊,看得很清楚,似乎等待着你开口,你要对他说些什么?」
托蕾欲言又止,她神情复杂地看看雷吉纳和克蕾奥诺亚。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我也一样。」
克蕾奥诺亚觉得自己应该宣个誓,或者别的什么。弗雷恩让她来听,本身大概意味着他部分放弃了聆听一手资料,所以即使其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要由他们两个解决。
所以,不跟别人说也没关系。
托蕾却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我恨你。」
她抛出来的这句话,并不让托蕾有多么意外。
一切仍有股蒙着面纱的,模糊的不安感。
「你不关心我,从来不关心我。也从来不思考我怎么想,但你又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关心我的模样。你从来只是享受关心我这个态度,却不真正的关心我,所以和别人提起来的时候,和别人提起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能做到的很好了,能做到的最好了,你似乎挺爱我似的……」
托蕾的语气转为愤怒,撺成拳头的手向下空挥着:「你不应该这么对我,你压根没有在正视我。你看的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想象着对待他的态度对待我。但我不是他,不是,从来不是。我就是我,不是别人,你要看到我,好好的看到我。」
她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的调中渐渐渗入些苦涩:「但如果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他,你压根不会正视我……我做错了什么?我生下来就是错误的吗?是吗?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看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克蕾奥诺亚看她低下身子,胸口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膝盖,言辞非常激烈,情绪几乎满溢出来。
「想要向你复仇,也失败了。」托蕾的手紧紧抓住椅子边缘,语调有些哽咽,「你压根不知道我做什么,就选择要原谅我。我不要这个,我不需要这个,我需要痛痛快快的复仇,需要你否定之后,反抗,辩驳,最后才不情不愿的接受,而不是一开始。从一开始,听到我说什么,又不再听,就……」
有哪里不对,克蕾奥诺亚坐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想从中挖出些什么。
「不对,你应该辩解,为你自己辩解,为你自己可耻的行为辩解。要辩解到最后一刻,才被我驳斥的哑口无言。而不是,而不是压根不在乎我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全盘接下,这不是我想要的。」
说完之后,托蕾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低声啜泣着,她身体整个垮在椅子上,只有头微微上下起伏着。
雷吉纳缄默地转向一边,压着自己的膝盖,仿佛随时可以出手。看到她只是单纯的哭,他才慢慢放松下来,重新维持着坐的姿势,他的表情一样暧昧不清。
他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
过了好一会,托蕾才渐渐平静下来,向后一靠,声音很虚弱:「这就是你们需要的吗?」
如果说这是释放,的确也释放了一部分情绪,但是……
雷吉纳的语调有些困惑:「你应该直接跟他说的。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直接。」她的嗓音有些嘶哑,「如果我还能够做到的话。」
「为什么做不到呢?」
雷吉纳抛出的这个问题效果非凡。克蕾奥诺亚开始意识到全错了,从开始就有什么全错了。
托蕾盖付在脸上的手掌下垂,露出红红的眼角。
「但是,你们不是……」
「有什么话,不能亲口对他说呢?」
克蕾奥诺亚看见雷吉纳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咬出口的,仿佛心中预设了什么答案。
预设的答案。
「但是,不能,你们知道……」
托蕾明显词不达意,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你知道些什么?」
托蕾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反问到:「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的语气极其焦虑和暧昧。
有什么误解。
「来保护你的安全。」雷吉纳回答,「我告诉过你的。」
「真的是我的父亲拜托你们的吗?」她猝然停下脚步。
说谎不难,很简单,但她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起了疑心,尤其在这个关键问题上,谎言的效力已经失去一大半。
「见过。」
雷吉纳还是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么他的伤疤在哪里?左脸还是右脸?」托蕾反过来问,「他一直觉得那个很难看,但又忍不住吹嘘是自己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他明明没怎么参战,是练习时不小心的,但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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