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案焚香》第49章


因为脑子被书卷塞得晕晕乎乎的,我连去考虑苏瑾言在做什么的空隙都没有了,但是家里既然一直相安无事,那就表示他资质愚钝猜不透我的提示了,这样,也好。
就在我慢慢忘掉苏瑾言之事的时候,乌初烟的身上却发生了让我惊讶万分的事情。
她梦游了。
每天夜里她都会无知无觉的睁大眼睛梦游到后院荒园的废井边,有时候是我爹半夜急匆匆的满院找她,有时候是晨起的仆人们发现她直挺挺的瞪着眼睛踩在荒井上的巨石上。
荒井的巨石上,有时候还会有紫红的血手印,血手印是从乌初烟的手上粘上去的,可她手上没有伤口,只是覆满了血。
我很害怕,也很惊恐。
我不是怕乌初烟哪天梦游把荒井刨开挖出祝馨儿的尸骨,就算真的刨出来了,又有谁能证明那一定是祝馨儿,更不可能直接揪出凶手,我怕的是她和苏瑾言。
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乌初烟和苏瑾言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们之间的交谈来往一直很正常,不管是乌初烟对苏瑾言,还是苏瑾言对乌初烟,我从来不曾见过他们有过什么特别的接触。
为什么偏偏在我给了苏瑾言“井”的提示之后,本该有所行动的苏瑾言丝毫不动,而却是乌初烟开始有了奇怪的举动?
还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苏瑾言为什么要找祝馨儿?祝馨儿三年前就死了,他进傅家做护院难道就是为了特意来找祝馨儿的?那么乌初烟呢?她嫁给我爹的目的难道也一样是祝馨儿?也许,乌初烟和苏瑾言他们两个是早就预谋好的。
若说他们是为了寻找祝馨儿的下落,在猜到我的提示后直接挖井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装神弄鬼的?既然乌初烟梦游到荒井边,是不是他们已经确定了祝馨儿的尸体就在里面?那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挖?为什么?
我惶恐的瞪着书本,只觉得那些字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在我眼前飞个不停,如意在旁边轻拍了我一下,说道,“想什么呢,别走神,好好看书。”
我放下书本,瞪着如意,问道,“她是故意的对不对?乌初烟,她不是在梦游,她是装的。”
如意避开我的目光,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有些恼火,“你是大夫。”
如意一手扬在窗外,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手心里,半天才慢悠悠的说道,“我看不出来。”
我词穷的坐在原处,只觉得有寒意在慢慢浸了上来,却又不知道寒意从何处来。
如意似是有意又似无意的说道,“诺儿,你以前半夜会听到井边有婴儿的哭声对不对?”
“是。”我低低的应道。
“你觉得婴儿的哭声存在吗?”
我疑惑的看着如意,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是因为你害怕那里,有时候,人害怕的厉害了,就会看到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听到本来没有的声音,你觉得有,可别人觉得没有,因为他们没有那些恐惧,你听得到,是因为你害怕,所以对于你来说,婴儿的哭声是存在的,它是在你从你心里的恐惧出来的,你怕,所以你能听得到,”如意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说的可能太复杂了,换句话说就是心里有鬼的人最容易见到鬼,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别人去故意装神弄神的去吓,他自己就会把自己吓住,如果真的再有人特意去吓得话……事半功倍。”
如意兜圈子般的话把我绕的晕乎乎的,反应了半天,我只想到了一个人,我爹。
我怕那口井,我爹,我相信他也是怕的。
“你是在暗示我,他们是想吓死我爹吗?”我惊魂不定看着如意,等着她的回答。
如意沉默了半晌,说道,“诺儿,我该离开了。”
生怕如意真的在下一瞬间会消失不见,我跌撞的跑过去拉住她的手,焦急的说道,“你来时不是一直问我娘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救救我爹,我娘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是她求我杀了她的!”
那天夜里的事情清晰的如同昨日发生的一样,祝馨儿死后,我爹和我娘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母亲怄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父亲也再也没有了退让,每天深夜,他们争吵,甚至打闹,都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母亲的病不过初愈,一段时间之后再次病倒了,这次真的是新病旧病一起加重了。
父亲再也不去看母亲了,连大夫也很少请,偶尔有大夫去,也只是客套套的开个方子抬脚就走了,下人们知道无望,熬药侍候也散漫至极,每天除了我惊恐地陪在病重的母亲身边,很少有人再去主动看母亲一眼。
渐渐地,活生生的母亲因为长期不动慢慢的开始腐烂了,活人也是会腐烂的,她的双脚双手如同吹鼓了气的一般,胀的圆鼓鼓的,一按下去就是一个凹痕,她的胳膊、大腿,渐渐地糜烂了,甚至有时候连她歪躺着的侧脸,也开始腐烂了。
偶尔的,她还是会无意识的说些什么,只是脸上的肌肉不再听话,只剩下嘴唇带着上面的一些肌肤颤抖着嘟囔些什么,我知道她快要死了,我知道那些散漫应付的仆人在等着她死,好少一个累赘,我知道父亲也在等着她死,好少一个难以面对的负担。
那天夜里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母亲忽然抬起胀鼓鼓的手推推我,口吃不清的说道,“诺儿,我想见你爹,你去叫他过来。”
我爹不肯去,他怎么都不肯去。
我再回去的时候,母亲抖索索的从枕头下摸出她藏了很久的刀塞在我手里,模糊不清的尖笑着让我朝着她的喉咙划去,我吓傻了,任由她的手带着我的手划向了她的脖颈间,血喷了出来,粘粘的,腥腥的,温温的。
最后一瞬间,母亲只留下了一句清晰的话,“诺儿,我死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要再记得,什么也不要再知道,什么也不要再听。
如意静静的听我说完,拿出手绢擦去我脸上的泪,轻声道,“都会过去的,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下如意。
父亲开始许久不再回家,他也不再敢和乌初烟住在一起,我听说,他在酗酒、赌博,成日成夜的做一切能醉生梦死的事情。
生意越来烂,荒井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即便是乌初烟不梦游了,血迹还是在增加,家里闹鬼的传言越传越真,仆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
我真的不曾想过,父亲会崩溃的这么迅速,也是吧,祝馨儿和我娘的死多多少少都因为他,就算不是完全因为害怕,压抑许久的愧疚也足以让人垮掉。
我连跟他说这些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十三章
如意走了之后,我又开始了一个人单独居住的日子,书仍是看的,虽然我爹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放半点心在我身上,可是除了念念书读读字,我也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乌初烟来看我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每次来了总是会竭力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和我聊上几句,就如同之前的苏瑾言一般,倒是苏瑾言,很少再出现在我面前,偶尔碰到,他也多会犹犹豫豫的避开,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很想和我爹好好聊一聊。
可是他一直都不给我这个机会,一月之中,他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即便在,大部分时间也是烂醉的,醉梦里,他反复念叨着祝馨儿和我娘两个人的名字,他念叨的很放心,因为傅家的仆人基本上都已经走光了,没有人再来听他的醉话。
寒冬的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父亲终于难得待在了家里,他也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女儿。
雪映月,天地白,傅家空荡荡的庭院里荒凉的像个雪坟墓。
我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欢喜的,多久了,我都没有和父亲一起像现在这样围着一个小炭盆烤火,虽然,父亲手里的鸦片烟熏得我头脑昏昏欲睡的一直打瞌睡。
或许是注意到我适应不了鸦片烟的味道,父亲恋恋不舍的吸了几口之后便把烟具丢弃在一旁,慈爱的招揽我坐在他跟前。
“诺儿,最近过的好不好?”
我贪恋着他难得的清醒和温情,违心道,“很好。”
父亲有些疲惫的笑笑,附和道,“那就好。”
安静了一会儿,父亲忽然问道,“诺儿,乌初烟对你好吗?”
我依旧回答道,“很好。”
“那就好。”
我看着炭盆里上方微微扭曲的空气,心里有些怀疑我和父亲今晚的聊天会不会一直在“很好”、“那就好”两个词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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