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第5章


庄烨茫然看着顶头上司的背影,颇有些发愣。
直到一声笑传来,他才回神。庄烨比沈汉矮上一些,沈汉正略低下头朝他看。庄上校莫名脸上发热,躲开他的视线。趁四下无人,轻声道,“我很遗憾。”
“为什么?”沈汉好整以暇。
“……您明说了想要舰队长的职位,最终结果却是这样。”他嘴唇轻轻地动。
“你为此感到愧疚?”
“不。”庄烨低而轻的声音里有种坚定,他迅速看了沈汉一眼,“我很遗憾,您没能得到心仪的职位,但争取……本来就是各凭本事。”
他反对自己的长辈因为党派不同而认为沈汉“不可以”担任舰队长,但不意味着他会对沈汉拱手相让。
这个年轻人会在出乎意料处看上去脆弱可欺,却也在看似的脆弱可欺中异常坚定。沈汉望着他,那一瞬间,心里满是欣赏。
典礼完毕,沈汉直接来到北方军部大楼。
宁则眼镜反光,打量他的礼服和佩剑,“恭喜。”随后是肩章上没有变化的一颗准将星,“可惜。”
沈汉不以为意地一笑,宁则补充,“将军在楼上等你。”
“沈长官也在?”
沈家兄弟在军部大楼一向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宁则确认,“侍从长官也在楼上。”
沈汉上楼,在卫将军的办公室前站住,已经全身绷紧,双腿立正。
外界看来,沈家兄弟都是卫将军的爱将。但他一直很清楚,这位将军不会像苛刻沈霄一样苛刻他,也就不会像纵容沈霄一样纵容他。
沈汉深呼吸,敲门。门自动打开,沈汉差点脱口而出“属下前来晋见”。
门里居然是他哥沈霄,坐在厚密的地毯上,盘膝而坐,在……打游戏。
“卫将军刚接到一通秘密来电。”沈霄眼都不从游戏里抬起。
沈汉顿时放松,办公室前部是个会客厅,通向办公室的房门紧闭。他走上前,军靴踢向沈霄,“沈长官,让一让。”
沈霄抬眼,不耐烦地带点火气,“路就那么窄?”看到沈汉的军礼服才柔和下来,“准将授职没什么意思,哪天你少将授职,我一定去。”
侍从长官不是职务,而是头衔。这个头衔就像帝国皇帝的侍卫长,表示军部总指挥对一个部下的完全信任,信任到愿意把护卫自己的职责交给他,把生命安全交托给他。
这个头衔有没有人担当全凭总指挥的意愿,南方军部的庄总指挥曾任命长子为侍从长官,他的长子死在十一年前,这个头衔就空悬了十一年。
即使同是准将,即使是他哥,沈汉也要对总指挥的侍从长官用敬称。
“指望我遥遥无期的少将授职,不如指望您的少将授职。”
沈霄似笑非笑地坐在地上抬头,视线越过沈汉肩膀。
沈汉立刻打住,利落地转身敬礼,“属下前来晋见。”
帝国某一位皇帝曾被史书记载“看上去不像陛下”,卫敏存看上去也不像大名鼎鼎的联邦卫将军。
他年届四十,眼角已有细纹,看上去却不觉老,格外得上天厚爱似的,修眉薄唇,肤色白皙,乍一看全然没有军人的杀伐之气。
沈霄单手撑地站起,也敬一礼,却直接道,“属下告退。”
卫敏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不出情绪,直到那个背影走出会客厅,才转向沈汉,“进来。”
沈汉挺直背,“是。”
办公室内有另一套会客沙发茶几,另一边是一架占满墙的书柜,书柜前是宽大的书桌与座椅。窗外一片冬日的湖泊,春夏时候湖面上时常有水鸟。
卫敏存桌上还有一些纸质文件,需要签署的重要内容需要纸质版留存下来。
沈汉被晾了十几分钟,那翻文件的轻微声响才停下。
卫敏存声音传来,“这个职位是你自己要的。”
不是他想捧沈汉,而是沈汉自告奋勇跳出来。
沈汉说,“是。”
卫敏存放下笔,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一张纸。沈汉上前拾起,粗略扫视,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卫敏存。
那位卫将军又提起笔,“第九基地不会安稳。你既然要坐这个位子,无论遇到什么事,自己担住了,没人会帮你。”
傍晚时分,庄烨走出大楼,却见沈汉等在门外。
“您……”
沈汉笑起来,“按惯例,明天我们就要搬去基地。”他提议,“所以今天,你想去新都的著名景点看看吗?”
庄烨跟着他,两人上了观光马车。联邦的几大名城都多多少少保留着一些两个世纪前的风气,马车奔驰在马车道上,两旁高大的砖石建筑顶着雪静立,夕阳映照,建筑都披上橘红的光。
庄烨从马车车窗向外看,竟看呆了。新都建立时就有意仿古建造,天冷又向晚,游客稀少,恍然像是回到上上个世纪。
“没有好好游览过新都吗?”沈汉适时地问。
庄烨摇头,“我小时候刚好是联邦帝国战争期,帝国时常空袭新都,家里把我送到乡下,我不是在新都长大的。”
沈汉眼神一闪,还是微笑,“你是中央军校毕业,离新都这么近,也不常和同学朋友来新都放松放松吗?”
庄烨脸红了一下,要不是对他非常熟悉,压根看不出,他转面向窗外,声音压低,“我……就去过一次。”
只去一次都撞得上?沈汉心想,脸上还是像长辈一样了然的表情。
小天鹅,沈汉在心里这么称呼他,这五年成长了许多。就在这一个月里都成长了。他很想看到小天鹅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他能不能和自己一起,给他们周围的环境带来变化。
第七章 
马车在圆顶的纪念堂前停下,沈汉大步走进,小天鹅跟在他身后。
闭馆时间快到了,一位中年女士正要拦起象征“谢绝参观,明日请早”的天鹅绒绳索,听见还有人来,严厉地瞪了他们一眼。却在见到他们的军装时拧起眉头,看向手腕上纤细的女式腕表,网开一面,“你们只有十五分钟。”
沈汉和庄烨向她致谢,她不适应地避开眼,催促他们,“快去。”
这是一座纯白的建筑,穹顶四面镶嵌玻璃,夕阳不受阻碍地照入,慷慨挥洒在支撑纪念堂的十七根巨大石柱间。
这里的石柱不像帝国的长柱,布满堂皇繁复的雕花。线条简洁的石柱上只有人物浮雕,十七根石柱上雕出当时参加会议的代表,他们来到这里,签署统一协定,一个新的国家由此诞生。
多少岁月风云,人心激荡,留在穿过纪念堂立柱的夕阳与晚风中。
纪念堂上方吊下两块透明双层玻璃,玻璃间夹着一张放大的统一协定。协定最后一页,空白处是与会者字迹不同的签名。
联邦之所以是联邦,因为它没有想隐瞒历史正剧背后的闹剧。“在签协定的过程里,一位代表把另一位的牙打下来了,作为报复,另一位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不是血淋淋的那种,他在战争里失去了一只眼睛,眼眶里有一只义眼。”沈汉在阅读对那次协定会议的记叙,转身时还带着趣味十足的表情,“你能想象现场的混乱吗?”
历史书上的大人物们扭打成一团,牙齿和义眼乱飞,字面意义上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庄烨有些拘谨,“我认识一些……父亲的朋友,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下个世纪的历史书上。也许不会是用好几个段落介绍,只是在边角处出现一个名字。我看见过一位长辈,被夫人拎着他脱下来的裤子追打。”
这个顺从听话的年轻人翘起嘴唇,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注意的狡猾,他认真看沈汉,“为了他的名誉,我当然不能说他是谁,但是我相信这些事存在,那些上了历史书的人,没有一个是神。”
“那你相信这些吗?”
什么?庄烨随他的视线看去。
在每根立柱的基座上都镌刻了相同的字,金粉让那些凹入的字迹更明显,开头的两个词是“自由”和“平等”。
生活在当时的两片殖民地上的人们追求自由和平等。两块殖民地有过许多摩擦分歧,也有过几次规模不小的边境冲突;双方的领袖互相深恶痛绝,他们互相诅咒的话语现在还在历史书上。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两片殖民地拒绝帝国的阶级制度。这里没有贵族,帝国的贵族不会来到殖民地定居;这里也没有奴隶,人口买卖被严令禁止。出生在这片土地上,或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自己的生活有选择的权力。
这追求让他们与帝国背道而驰,引领向独立。
恰好帝国当时陷入内战,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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