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虚陵》第320章


我道:“我无碍。眼看这天就要下冻雨了,你将这两人先搬到旁边的沧浪阁里去避一避雨,这般躺在雨中,恐是不妙。”
朱萸撅嘴不满道:“宫主做什么要待他们那么好,他们可是主上的走狗,麻晕他们,还算是便宜他们了。”
我肃然道:“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朱萸这才连连道:“好,好,宫主莫恼,我这便去。”
将那两名晕过去的修罗死士搬去沧浪阁,躺着放好后,两人执伞朝幽潭走去。
幽潭多瘴气,朱萸进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便央她在幽潭外头候着。
这么多年没来,幽潭里面还是老样子。烟云海里的人死死生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幽潭里喂养的这些蛊虫与妖兽,却不曾改变。
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黑岩,积满腐旧的水渍,从上面时不时地滴落一些水滴,落在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坑里,发出空灵冷寂的声响。白色的雾气萦绕在面前,熏得人眼睛发疼,我从入口处取下一盏壁灯,分开瘴气,执灯慢慢深入幽潭深处。
轻车熟路地走到噬心蛊潭洞口,我用匕首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滴了些许在靴面与毛袍子上,令身上带出一股自己的血腥味。我最初被姽稚迫为噬心蛊的血引蛊人,生生拿鲜血喂养了这些蛊虫几个月,潭里的噬心蛊自是认得我的气息,并不敢动我。
不过倘若我身旁有别人,那就做不得准了。除非似龙沟古城那次,我拿体内大量生血去喂它们,令它们听我调遣,否则它们虽不得动我,却还是会去攻击我身边的活人。
穿过噬心蛊潭洞,我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最终进入蛇潭。
蛇潭里面一片幽森死寂,里面的确是有一个面积广阔的深潭,中央一道极窄的桥梁,通到潭中央的小岛上。
我提着壁灯,缓步上前,沿着桥梁踏上中央那小小的岛屿。
立在岛屿边沿站定,我放下壁灯,拿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一记,鲜血汩汩而出,沿着我的手指,缓慢落入黑沉沉的水中。
鲜血入水,缓缓化开,水面荡起几丝微不可见的涟漪。
失血有些多,我开始头晕起来,只得勉强撑着,拿布条简单地将手腕处的伤口裹紧,包扎一番,进行止血。
四面静得可怕。
我握住手腕,垂眸安静等待着。
不多时,蛇潭的潭水似被什么巨物撞击过一般,剧烈地震颤了下,水面波纹荡开。跟着,水面开始卷起巨大的漩涡,伴随着高高溅起的水花,一条黑色巨尾探出水面,在水中摆动着,整个蛇潭好似就要崩塌。
半边黑蛇的身子高高昂起,宛若蟠龙出海之姿,升出水面,身上鳞甲披挂,犹如黑镜,两只绿莹莹的巨眼定在高处,冷冷地睥睨着我。
我仰望着这条昔日被我驯服的黑色水龙,喘息着低声道:“腾蛇,我回来了。来帮我。”
腾蛇将蛇头低下来,双眼宛若翡翠,长长的蛇信吐露在我脖颈处,嘶嘶作响。
随即,它轻轻地,舔了舔我的脸颊。
离开幽潭出去一瞧,朱萸正一手撑着纸伞,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见我出来,她立时面色苍白地哭道:“宫主,你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里头在里头阿萸好怕阿萸好怕”
我疲惫地伸手,去摸她已然透湿的长发,淡道:“怕什么,我好好的。”
朱萸忙把纸伞移到我的头顶,催促道:“宫主,已然耽搁太多时间,咱们快走罢。我听见塔楼那边正在不停地吹号角,一遍又一遍,看这情形,好似烟云海这方战况吃紧。主上若是抵不住,定是要来幽潭这边调遣蛊虫和妖兽的,到时候被他们发现我们在幽潭,可是大大的不妙。”
“我明白,这便前往鬼林了。”
朱萸探头,道:“宫主,你不是说去幽潭找帮手的么。人呢?”
她话音刚落,腾蛇巨大的黑色脑袋便从我身后探出来,蛇信子嘶嘶一吐,朱萸面色骤变,两眼朝上一翻,差点便要晕倒。
我连忙揽住她,去掐她人中,她这才醒转,眸中水雾晃荡,竟是哭出来了。
我轻声道:“不怕,这是腾蛇,它不会伤害你。”
朱萸缓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宫主,这这便是你说的帮手么?”
“嗯。”我咳嗽一声,道:“莫耽搁,快些去鬼林。”
两人一蛇正欲离开幽潭,朝鬼林方向赶去,远处却蓦地响起一声爆喝:“站住!”
我回头望去,只见姽稚座下的秋韧副统领,面上伤痕累累,正率领一大队衣衫残破的修罗死士,跌跌撞撞地追将过来。我料想定是那边战事吃紧,溃不成军,秋韧打算来幽潭带出蛊虫与妖兽作最后一搏,不想正撞见了我与朱萸逃往鬼林。
朱萸将手中纸伞一扔,拉着我快步在大雨之中狂奔。腾蛇身子一卷,半边蛇身高高昂起,尾巴钢鞭般狂扫而去,立时将秋韧统帅的那一大队修罗死士扫得七零八落,尽数跌在地上呻吟起来。
我捏着手指抵在唇边,在前吹了一声呼哨,腾蛇不敢恋战,立时又扭动身子紧随而至。
雨越下越大,寒冷刺骨的雨点狠狠地往下砸,我浑身被淋得透湿,眼前似挂了一片水帘,只得拿手去抹面上的水才能看得清前路。到了后面,我已经疲惫得连拿手去抹去脸上雨水的气力也没有了。
脚步踉跄,雨水淋在我手腕处割开的血口子上,又渗进去,几乎有种浑身仅存的那点血液被冲淡化开的错觉。
我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时间有限,我明白,我现下是在同死亡比拼步伐。
我要快点。
哪怕快一点点,那都是好的。
鬼林就在眼前,而当我抬脚迈进鬼林入口那堆灌木丛时,身子再也扛不住,摔倒在灌木丛中。
腾蛇拿蛇尾将我轻轻卷起,放到一旁草地上,朱萸扶住我的腰,开始大哭起来。
大雨滂沱,实在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她的眼泪。
“宫主,阿萸背你走阿萸背你走。”朱萸拿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身子蹲下,将我背了起来。
我趴在朱萸背上,双手却实在没有气力去搂住她的脖子,她低头哭道:“宫主,你搂着我,搂紧些,不然便要摔下来了。”
我咬牙,勉力合着双手,勾住了她。
朱萸边跑边抽抽噎噎地骂:“腾蛇好没用,好没用!白长那么大,却不能背人!宫主,宫主你出去后就别要它了!”
我闻言,无声地笑了。
腾蛇哪里能听得懂她这种傻乎乎的责骂,身子一卷,又往前快速弹了出去,速度极快。鬼林里多盘错交织的藤蔓,且又有许多别的诡物,分外危险,它此番在前,刚好能替我们开路,这也是我为何要将它带在身边的缘故。
雨点砸得我意识昏沉,朱萸背着我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路,许是见我没什么声音发出,为了令我清醒些,只得大喊道:“宫主,你别睡着了。阿萸唱歌唱歌给你听!”
她背负着我,已然跑得气喘吁吁,上气难以接下气,加上雨势汹涌,却又怎能唱歌。
一支烟云海流传很广的歌谣经由她唱出,支离破碎。
我咳嗽着,附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难听得很。”
“宫主,你又笑话阿萸不许笑话阿萸。”
朱萸嗓音沙哑,不知是哭哑的,还是唱哑的。她实在太累,最终支撑不住,两人一同滚在泥泞的草地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雨水流进了我嘴里,涩然非常。
我望着她满是雨水的脸,轻声嘱咐她:“阿萸,我求你一事。倘我死了,你莫要将我这身子丢在烟云海境内带我离开鬼林我活着的时候离开不了死了总也想着到外头去”
纵然死前无法再见她一面。
那让我葬在她踏过的土地上,也是好的。
“宫主,你不要说话不要再说话了,阿萸会将你好端端地带出鬼林的,宫主不怕。”朱萸哭着拿手擦了擦眼,挣扎着爬起来,揽住我的腰,将我扶起。
岂知下一刻,她的手蓦地颤抖,哆嗦着骇然道:“宫主!”
我昏昏沉沉抬起眼,瞧见四面腾起的水汽之中,那无数只慢慢围过来的红色眼睛,宛若鬼火,这才明白过来,缘何朱萸会如此惧怕。
这些都是鬼猴子。
它们是鬼林里的霸主,最残忍噬血的群居妖兽。
其实在鬼林之中,也并不一定会遇见这些群猎的鬼猴子,就似我当年沿着鬼林暗道逃出烟云海时,就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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