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第25章


阮白反驳道:“可他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
明空讥讽地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话音落地,他又不由分说地道:“你随贫僧离开此地。”
阮白挣扎着道:“你不是要抛弃我么?我要做甚么与你何干?”
明空怒目而视,面色铁青:“纵然贫僧要抛弃你,亦不是你自寻死路的理由。”
阮白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明空,仿若是从十八层地狱而来的修罗,全无似素日宝相庄严的痕迹。
他吓得白了脸,连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明空自从五百年前那人死后,便沉浸于佛经,时日一长,性子被磨软了,且不论心中是如何想的,表现出来的姿态直如得道高僧。
见得阮白的反应,他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模样定然极是可怖,他已许久许久不曾有过这般激烈的情绪了。
他叹了口气,哄道:“你勿要害怕,贫僧断不会伤你。”
阮白却道:“我不怕你伤我,我怕你生气。”
“贫僧已消气了,走罢。”明空松开了阮白的手腕子,转而牵住了阮白的手。
阮白生怕再惹明空生气,不敢再挣扎,一被明空牵住了手,暖意当即充盈了心头。
明空牵着阮白出了镇子,并未再回木屋。
九尾狐妖既然到了此处,不出几日,木屋之所在便会被发现,木屋已回不去了。
此处多山,出镇子百里,又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明空带着阮白上了山去,寻了个洞穴暂居。
阮白不想再惹明空生气,镇日乖巧,明空让他做甚么,他便做甚么。
明空足足忍耐了三日阮白的小心翼翼,再也忍耐不得,直截了当地道:“你不必如此,贫僧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亦不是这般容易生气的。”
“可是我很害怕……”阮白说着说着,便红了一双眼尾,显得分外委屈,在委屈当中却蕴着几分媚色。
明空无视媚色,单纯地伸手抱住了阮白,就如同抱着当年的白狐团子一般。
阮白陡然被明空抱住了,不觉舒服得阖上了双目。
他现下明明是人形,但八条大尾巴却是从尾椎处窜了出来,摇摇晃晃着,向明空示好。
他试探着圈住了明空的腰身,见明空并未露出半点不耐烦,软声软气地要求道:“你摸摸我的尾巴好不好?”
明空一颔首,八条大尾巴便直直地朝着他的掌心送了过来,丰盈而柔软。
阮白被明空抚摸着尾巴,不由软了身体,一双手难耐地攀附于明空的双肩上,一副身体更是本能地贴上了明空的身体,甚至从唇角溢出了一声低吟。
明空心无旁骛地抚摸着阮白的尾巴,又抚摸了一会儿,怀中的阮白竟然变回了原形。
他怀抱着白狐,索性坐下身来,继而变出一把梳子,为白狐梳理皮毛。
阮白即使变作了白狐,亦记得用一双毛爪子扒拉着明空的僧衣,唯恐明空抛弃他。
他的修为增进得很快,但还不够快,他远不是明空的敌手。
不知何时,他们才会出发去寻妖道尊主,他有时候觉得只要能与明空在一处便是好的。
他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对母亲心怀愧疚,但又不希望被明空抛弃。
明空凝视着阮白,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人。
初识那人之际,那人尚且不过五岁,由于体质阴寒,身子骨太弱,被父母送至无相禅院休养。
他正因不服师父管教而大闹无相禅院,将无相禅院闹得鸡飞狗跳。
莫要说是佛案上的供品了,连佛案都被他掀翻了去。
他在前面捣乱,师父与师兄弟在后头追,他便将双手能抓到之物尽数往后头砸。
在禅院门口处他撞上了那人,那人身着锦衣,乃是一副笑模样,瞧来是个白白软软的小公子。
被他撞倒在地却也不哭,亦不让父母扶,自己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的尘土,又冲着他笑。
他素来最讨厌假模假样的富家子,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笑甚么,莫不是个傻子罢?”
那人却半点不恼,反而出声道:“小哥哥,你是有甚么事情不开心么?”
他心中满是暴戾,这天下并无一件事能教他开心,他控制不住地欲要破坏入眼的一切,譬如眼前这个小公子,他便极想瞧瞧其哭出来是何模样。
是以,他故意抬足将人踢翻了。
那人却是蹙了蹙眉,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自己不够用力么?
他本想再试一回,却被师父制止了。
他没趣地撇了撇嘴,又听得师父向那人及其父母致歉,便下定决心要将那人欺负哭。
白白软软的小公子便该当痛哭流涕,狼狈不堪才是。
☆、第二十三回
他怀着这般的恶意,闲来无事便要寻小公子的麻烦,不是在小公子被褥中藏些蛇鼠爬虫,便是将小公子的衣物毁去,诸如此类的恶行,他乐此不疲,但小公子却从来不曾哭过。
五岁的小公子纵然是委屈极了,亦只会不理睬他。
一日,他将小公子锁在了屋中,声称小公子犯懒,不愿与师兄弟们一道诵经。
师父托师兄送饭,他便将饭中途截了去,又自己吃了干净。
他喜食荤食,对禅院中的膳食并无兴趣,但一想到自己所吃的乃是小公子的份,便觉得直如是在享用山珍海味。
他足足将小公子关了三日,才将房门打开了。
小公子躺于床榻上,一听得动静便睁开了双目来。
由于逆着光,他瞧不清楚来人,眨了眨双目,方才道:“是师兄么?”
明空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一听得对方唤他“师兄”,登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舒坦。
小公子从来不曾以“师兄”称呼过他,总是唤他为“小哥哥”。
小公子从床榻上下来,面容憔悴,扫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出去了。
他以为小公子会径直去向师父告状,细数他的种种罪状,然而,却无人责罚他。
小公子因为被他饿了三日,狠狠地病了一场,但却不哭不闹,苦得要命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灌,像是一个大人一般。
明空极为困惑,为何小公子不去告状,又为何小公子对于喝药这样熟练。
小公子足足病了半月,险些丧命。
他偶尔会去瞧小公子,小公子若是醒着,便会同他寒暄。
他向来是不接茬的,自是不会回应小公子的寒暄。
小公子寒暄一两句,自觉无趣,便会闭口不言。
而他则会讽刺小公子体弱多病不及女儿家。
小公子不反驳,亦不承认,时日一长,他直觉得小公子已被禅院中的泥疙瘩附体了。
小公子久病初愈后,日日跟着师父与师兄弟们做早课、午课、晚课,虔诚至极。
一月过去了,小公子仍是不曾向师父告状。
起初,明空吊儿郎当地认定是小公子怕了他了,不敢得罪他,后来,他才发现小公子是不屑与他计较。
他已经十三岁了,可面对早熟的五岁的孩子却顿觉自己很是幼稚。
便这么僵持了一年,他拦住了小公子的去路,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小公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兄”,便沉默不言。
他见状,趾高气扬地道:“早课快要开始了,你若是不跪在地上求师兄我放你过去,你便要迟到了。”
小公子依然沉默不言,连眼尾余光都不愿分他半点。
他恼怒地欲要扇小公子一个耳光,却是被小公子躲了过去。
小公子较他矮上许多,仰着首,淡淡地道:“你闹够了么?”
他嗤笑道:“急着去诵经么?你难不成真以为神佛能让你长命百岁?”
“不,我是为了给我父母积福。”小公子抿了抿唇瓣,“我不是修仙的料子,今世活不过十五,自是不会长命百岁。”
不知为何,听到小公子平静地对他说自己活不过十五,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活不过十五便活不过十五,与他何干?
常言道:“早死早超生”,指不定下一世还能挑一个好人家。
在他思忖间,小公子已绕路去佛殿了,只余下他一人以及他耳侧恼人的蝉鸣。
小公子一年较一年容易生病,最开始,在床榻躺上三五日便能起身,待小公子十岁,至少要躺十日方能起身。
小公子的父母在小公子来无相禅院的前两年,每月都会来探望小公子,渐渐地一季来探望一回,半年来探望一回,逐渐演变成仅小公子的生辰会来探望一回。
在小公子十一岁生辰那日,小公子的父母并未来探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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