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令》第16章


禹桓站在他们二人身旁,也听到何辰泽用近乎祈祷般的耳语,忽而心底有一丝不可名状的酸楚。
他伸手触上孩子的脸颊,两人相触时拢住小林涧的光芒也丝丝缕缕的绕上禹桓的食指,盘旋几圈后消散。
何辰泽没看见,禹桓也没有去问。孩子纯白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时恰好将禹桓收入眼眸。
小林涧惺忪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半晌后冲着他浅淡一笑。
倏然脑内嗡鸣,仿佛满天的斗转星辰都被纳入这个孩子眼里,林深处的乌木轻朽之声和天穹云海的翻涌之光,都同他的笑容一起撞入禹桓的怀中。
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握住禹桓的两根指头,掌心有一点点湿,温温软软的。
何辰泽将他递到禹桓怀里,看着他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禹桓看。
禹桓被看的不好意思,就拿手逗小林涧。
他伸出食指在孩子面前晃动几下,小林涧坐在他臂弯里,不为所动地把手按在禹桓胳膊上,依旧盯着看。
何辰泽也不明白小林涧在想什么,就用力揉了把他头上细软的白发。
“怎么了?”
那孩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将目光收回来,重新投到何辰泽脸上。
看了一会后才好似认出他来,伸出双臂冲着何辰泽笑着,唇色浅淡,笑时露出一排白白的小乳牙。
禹桓感觉臂间渐轻,惊慌的想去搂怀中的孩子,却同何辰泽伸过来的手一起扑了个空。
那个孩子重新化成一片碎石落在禹桓手中。
他忽然有一瞬间不敢看何辰泽的表情,怕撞上对方茫然若失的神色。
“无妨,他本就应该是这样。”
每个碎片里的孩子都是独立的,记忆不相通,所以这孩子不认识何辰泽。
何辰泽以为禹桓被面前这一幕吓到,开口安慰他。
对方应声抬头,只是看到了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
“这个孩子不记得我也正常。”
何辰泽像是喃喃给自己听的,声音小的可怜。
他明白每个碎片里的孩子之间记忆不相通,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
掌心里的碎片还带着温,和刚才攥住自己的小手温度一样。
他看见何辰泽将碎片从手中取走,将它和自己脖颈上的一起合在掌心。
等何辰泽再松开手时两片合为一片,大小未变,纹刻间的萤蓝光芒明亮半分。
禹桓思忖良久后开口,第一次向这位神灵提出自己的请求。
“若是我帮你每寻回一枚,能不能给我讲一段你们之间的故事?”
何辰泽比他高出些许,离近看他时总要微微抬颌。正因为这个动作,显得请求更加诚恳。
对方没有回答。
“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才一瞬罢了,你告诉我对你们没有妨碍。”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抬眼,目光凌冽。
“是好奇,还是有所图谋?”
何辰泽上身向前一倾,惊的禹桓猛的后退一大步。何辰泽伸手拽住了他脖上的绳子,禹桓向后挣着,勒出一道红痕。
“其他你想怎样都可以。”
何辰泽冲他笑的无害,手上却一丝丝施着力,发丝拧成的绳嵌入血肉。
两人暗自僵持,后颈处有血丝渗出来。
“但要是你打他的主意……”
何辰泽突然松力,禹桓猝不及防踉跄地跌后一步,又被对方扣住手腕轻扯回去。
那人姿势同先前与他跟林涧说话时相仿,何辰泽贴在禹桓右耳对他低语,发丝蹭上鼻尖,不同于孩童奶香的清寒气息潜入鼻腔。
“我让你求死不得。”
那种一瞬间禹桓被从心底涌上的彻骨寒意紧紧包裹。
仿若蝼蚁眼睁睁看着象足迎面落下的恐惧,以及蝴蝶堕入河沼脊膀破碎断裂的惊慌,或是似金丝雀桎梏于笼内的无处可逃。
他在何辰泽身边双目紧闭,竭尽全力才能压下去颤抖。
“我知道你们人总是贪心,求长生,祈无疾,望远离七悲,无关八苦。”
何辰泽向来凉薄,他只不过空挂副温润皮囊来到世间。所以当将这副皮囊掀开时,向来清雅的声音似孤魂厉鬼般寒凉。
☆、第十四章
禹桓寻回半分神智,他缓缓将眼睛睁开,手抵在何辰泽锁骨处,施力想将他推离。
当他轻巧把何辰泽推开时自己也愣住一秒,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禹桓牙关紧咬,深提几口气后终于开口。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种手段在下明白。”
“恩威并施在下也懂。”
“不是定要出言诋毁才可以的。”
话说出口时他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入耳沙哑颤抖,泫然欲泣一般。
“在下不求长生,不求无疾,不求无关七悲八苦。”
“在下想求苍生喜乐,平生安稳。
说到一半声音梗住,他急促地抽起一口气才让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林间雾气寒凉,冷到让人抑制不住的想要发颤。
“……我还想问问大人过去的事情,想告诉大人何为喜乐哀苦,望你们不要因此相互辜负。”
他说时手紧攥着袖口,向来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阴翳。
何辰泽一时不敢与他对视,生硬地将头别过去。半晌才再度开了口,声音同样喑哑。
“那好,我给你讲。”
何辰泽将视线放远,投在枝叶间的鸟雀上。他将双手拢入袖中,思索半刻缓缓开口。
“他名唤张月鹿,位于朱雀南列。”
他抬头看天,伸手给禹桓指出张月鹿大致的星列位置。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你今夜或许能看见他。”
“是少见的吉昌星。”
禹桓跟着接上一句,何辰泽听后点头。
“对,他掌管人间喜乐。”声音微顿,带上来些许自嘲。
“我就不行了,我在青龙之列,斗杀首位,凶煞的很。”
“那次地府动乱,魑魅魍魉逃往人间天界,四圣就派我去平息。”
何辰泽似乎陷入回忆,半晌没再开口,禹桓静静等着他,脚侧有灰绿蚱蜢伏于草间。
“我当时杀的尽兴,屠了百只千只,连眼睫都滴着血。”
“那时听说朱雀那边有个暖潭,我便想去那清洗一下。”
“你遇见了他?”
“嗯。”何辰泽说到此时连眉目都温柔几分,垂眼看着禹桓颈间石片。
“当再从水中探出来时,就看见他了。”
“是只驻足于潭边的那只白鹿,从头至尾无一丝杂毛,连鹿角都是白绒的。见到我这副模样都吓傻在那。”
“我当时还挺得意,觉得这才该是斗神的姿态,被众人所惧怕所敬畏。”
“后来才知道,那水潭是他的。平日里宝贵的紧,那日被我这一身血污染的彻彻底底。”
“至于当时他为何定在原地看我,现在想来应该是直接气傻在那了。”
“同时也才明白……斗神,不一定是非要被人惧怕被敬畏才称得上是斗神”
他揉着自己头发,笑的有些难为情。
禹桓从未见过何辰泽如此鲜活的神情,不敢出言半句,连呼吸都唯恐惊扰。
当初在天界的时候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四圣都是派何辰泽去解决,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这人每次回来总带着些伤。
张月鹿的暖潭恰巧对疗伤有奇效,何辰泽向来无赖,次次回来都直奔他那,一来二往也便熟悉起来。
“后来他说看我每次都这么多伤看的心烦,就直接把暖潭送我了。”
其实哪是心烦,分明是不忍看,又拧不过四圣,只好尽己所能去帮自己一些。
何辰泽心知肚明,所以他应的干脆,作为回礼赠给他一片山林。
那山林在人间,远离喧嚣。
张月鹿很喜欢,所以最后的他也选择在那里安魂。
想到这里何辰泽心中就疼的连呼吸都无法维持,草草地将故事接尾。
脚掌在地上转动半圈,碾碎层层枯叶。
“其余的下次再讲。”
“之后去哪?”
禹桓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清伶村,马车差不多半个月的路程。”
“走吧。”
何辰泽拍了拍马鞍,一跃而上,双手持缰用力一抖,等禹桓反应过来时已经行出了好远。
禹桓紧接着跟上去,两人先前驻足之处还留有他们的足迹,枯叶被他们弄散,露出树根。
树根龙蟠虬结,探入软泥钻碎岩砾,延伸至百里地下,同黄泉相接。
阎罗殿罕见的有了些生气,施原幸窝在梁无乾长椅上看他翻着名册。
这人指甲泛青,捻动书页时更显惨白。
梁无乾手上骨节嶙峋,血管经脉清晰可见,施原幸偷偷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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