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之千机门》第23章


“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我轻轻地摇摇头,转过身去,“蓝羽她说,愿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祁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瓜果盘碟碎了满地:“本王找了她这么多年,就算死,她也只能死在本王怀中!”
祁睿一双眼睛因过于激动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我连忙斟了杯茶,轻轻放在还微微摇晃的桌上。祁睿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望着紧闭的房门,好像只要他如此一瞬不瞬地盯着梧桐谷,多年的夙愿就能实现一样。
“我说睿王爷,你是怎么看穿我不是阿羽的?”实在忍受不了这份尴尬,我尝试着转移话题。只是等了很久,祁睿仍旧一言不发。
“是眼睛。”正当我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见我说什么的时候,祁睿回过了头。正午的阳光带着细尘在他成熟坚毅的侧脸上跳跃着,半垂着眼睑的眸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她的眼睛,永远是亮闪闪的,活力十足。”
“阿羽天资聪颖,就算学会了偃师之术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她的眼睛绝不会像你这样,看似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却总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我心中默默汗了一把,王爷啊,你对你家蓝羽倒真是迷之自信呢。“原来如此,连圣人孟子都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眼神是最难模仿的,怪不得连从未见过蓝羽长成少女模样的谢杭禹都能一眼断定我是冒牌货。”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阿羽时,她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那双眸子星光满盈,明亮得如同不染一尘的天河。那时我还跟蓝真真开玩笑,行夜路时只需将这小徒弟随身携带,连灯笼都可以省下了。可是后来蓝羽饮下了百日醉,那双漂亮的眼睛受毒气入侵渐渐不能视物,在收到睿王妃送来的一柄象牙牙黎后彻底失去了光芒。
“阿羽看着我时,双眼永远那么熠熠生辉。她说过,她会陪我看尽万里山河,层峦叠翠。我想阿羽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才会一直躲着不见我。”
“误会?王爷说得真是轻巧。”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被点燃了,让我不吐不快。
“初次见面时,你便要阿羽为奴为仆。”
“第二面,你为了讨别的女人欢心,要求她偷走了谷内所有的蓝羽花。”
“战场上,你置她于万千敌军之中。”
“睿王府中,你留她一人备受欺凌。”
“阿羽曾一度将你当做她悲惨命运的救赎,而你却回报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深渊。你凭什么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认为她会一直视你如神明,虔心信奉?”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不禁拍案而起。祁睿看着刚刚捡起的瓜果又散落了满地,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元昌三十三年,七岁的祁睿在路边救了卖身养家的纳兰羽。”
“隔年,纳兰羽在祁睿母妃的推荐下拜了蓝真真为师,开始学习医术。”
“弘昌七年,祁睿亲上梧桐谷求药,纳兰羽因此背弃师门,带着所有的蓝羽花随他上了战场。”
“弘昌十一年,祁睿正式被封为亲王,迎娶姚倾容为王妃。纳兰羽离开王府,从此下落不明。”
“七年后,纳兰羽出现在梧桐谷,改名蓝羽,正式接继医祖之位。”
“我接她出梧桐谷的时间应是弘昌八年的夏末,蝉声寥寥的时候。”
“是啊,她真正站在你身边,抬头便能仰望到你的时光,加起来也不过短短的三年。”我说地咬牙切齿,恨不能嚼其骨、啖其血。
祁睿却并不介意,只是长叹一声:“我欠她的,她欠我的,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睿王爷,是你不能娶阿羽为妻,是你不能给她承诺,伴她一生,甚至不能在你身边为她留一个位置,反过来还要诅咒她今生孤苦伶仃,寂寞终老。王爷,你心中住的可是恶鬼吗?不,我应该问,你可有心?如今你得偿所愿,可觉酣快淋漓,心满意足?”
“你说,得偿所愿?”祁睿睁大了眼睛。
我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睑:“弘昌二十三年,蓝羽毒发身亡,时年二十九岁,终生未嫁。”
“阿羽这一生为你所累,生不得欢,死不得安。王爷可还觉得,她欠了你的?”
“你说她死了?”祁睿的双手紧紧钳住我的肩膀,似在期待我摇头否定,又似已经预料到却终究难以接受。
我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这间医庐内,仿佛还能看到蓝羽听我给她读话本子时的神情,不乞不求,安之若素。那个善良的小姑娘在收留了我跟段小星三年后便归神了,临死前还担心我们会再度颠沛流离,于是连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都给了我。
第36章 相思门2。3() 
阿羽走的很突然,若不尽快做出与她容貌肖像的傀儡便无法引生魂入身。可是傀儡术又不同于简单的易容,需将整身皮囊全部做出方能成就画骨画皮之功。堆砌身体的其他材料还好说,唯独那头青丝,实在没有办法在一朝一夕之内寻到。于是我趁着守了一夜灵的段小星补觉的时候,悄悄将他长得不像话的头发沿根剪了下来。本就不同意我如此行事的段小星因此负气出走,不肯见我。我却在看完蓝羽的一生后,整颗心都疼得皱了起来。
世人传说,泉客乃是鲛族和人类的后代,因此才受到上天的诅咒,不得长寿,但在医者看来,泉客的体征更像是一种病疾。不是所有的泉客后代都会表现出硬鳞裹身、血液荧蓝的症状,尤其是女性后代,她们通常与一般人无异,只是身体会孱弱一些。
蓝真真看到阿羽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小女孩因营养不良脸色呈现微微的姜黄色,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眉目如画,绝色倾城。那双眼睛因脸颊的清瘦显得更加明亮,眼底的蓝色清晰可见。罩在一身簇锦繁衣中的阿羽垂着双手,似乎有些拘谨,却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传闻中魅惑众生的曲挽楼。
那时候的梧桐谷只有两位医师和几个采药配药的仆役,偌大的医谷除了花草,往往少见人影,甚显寂寥。阿羽却是机灵乐观,数日时间便跟除了蓝真真以外的所有人打成了一片,连明艳动人的玉轻轻都亲手做了糖果送给这个新来的小徒弟,口口声声叫着她小可爱。
不知是不是被这句小可爱恶心到了,蓝真真当即就黑着脸将阿羽关了禁闭。三天后,结束了闭门思过的小可爱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头长发已被剪得七零八落,翠色的衫子也换成了灰扑扑的道袍。
众人看着跟之前判若两人的纳兰羽,纷纷表示不敢相信。玉轻轻更是惊呼一声扑了过去,抚摸着那头短发直叹可惜。她边骂蓝真真虐待徒弟,边用一块丝帕将阿羽的头发勉强束起,末了又掏出装满糖果的一个荷包塞进小可爱的怀中。蓝真真从头到尾就这么冷眼看着,既不反驳也不阻止。最后还是谢杭禹出面打了个圆场,他在阿羽的腰间系了条牙白丝绦,宽松的道袍立刻现出一丝不一样的韵味,有些仙气飘飘了。
大家散去后,跟阿羽玩得最好的小金子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一直觉得医祖眼界不凡,没想到这埋没人才的本事也是天下无敌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把你打扮得这么灰不溜秋,毫不起眼?”
“休要胡说,医祖待我是极好的。”一直嘻嘻哈哈的纳兰羽难得地板起了一张小脸,她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世事浮沉,分得清真心和假意。蓝真真虽然看似喜怒无常,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地却是极其柔软的。为了治疗阿羽从娘胎里带来的顽疾,他可是将半树的蓝羽花都采下来给她入了药。
“你从小身体孱弱,这是天意。但是天意也并非不可违,只要你愿意吃些苦头,加强锻炼,也定能如其他孩子般健健康康地长大。”
为确保药力能够全数被身体骨血吸收,蓝真真剪掉了阿羽的浓密的云发。鎏金的铜镜前,阿羽有些不舍地闭起了眼睛。片刻后铜剪咔嚓的声音消失,她睁开眼睛,险些要哭出声来,这,这,狗啃的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她此时的发型的吧。
蓝真真背对着她,一只手不安地搅动着自己垂在腰下的发尾:“那个真的很抱歉,阿羽,要不为师也把头发剪掉给你出出气吧?”
纳兰羽正艰难地对着镜子修剪头发,听到这话瞬间便乐地在地毯上打起滚来。原来完美无缺的师父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而且还会这么认真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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