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传》第67章


方铮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倔强身影,终究她是真心对她好的,还是愿意收下那枚锦囊,心中却在莫名的感慨,这般固执别扭的性子还真是跟皇后如出一辙,真不知道关肃那个榆木脑袋是如何博得了她的芳心。
抬眼望天,却见一轮明月被云遮掩,楼下正是莺歌正畅,觥筹交错间,一派喜乐安详,方铮看着满桌的精美佳肴,却丝毫提不起口欲,喝了杯酒便返回皇宫复命。
温映月拿着锦囊上了阁楼,烛火光暗摇曳,房中寂静无声,静的只有风声与珠佩玲珑响动,她心中暗道不好,急忙冲到那一方锦榻,掀开重重帷幔,本该昏迷不醒的四月早已不知所踪。

入夜,明烛将尽,云儿换上了新的烛火,轻声行到洛贵妃身旁。
洛贵妃凝视着镜中女子,卸尽铅华的脸,竟有刹那陌生,在那萧瑟眉目间依稀还见从前的影子,眉宇隐隐阴戾,却又是从何时添上。
云儿默不作声的取下她头上的层层珠翠琳琅,洛贵妃收回心神问道:“木兰行宫传来了什么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白婕妤一如往日,每日都有书信上呈陛下皆被我们的人拦截了下来。”云儿轻声说道。
“没有消息……”洛贵妃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疑惑丛生,自从白婕妤被陛下留在了木兰行宫,白府屡次上奏折请安问道白婕妤近况,皇上皆置若罔闻,近日倒是安分下来,毫无举动,此刻的安宁反倒令人觉得诡谲万分。
云儿微笑讥诮道:“白府眼见着白婕妤失宠,正紧锣密鼓的在族亲妙龄女眷挑选适龄女子准备送入皇宫伴驾呢。”
洛贵妃拧眉问道:“何时传出来的?”
云儿思索了片刻:“就这几日,倒也是隐晦,还是潜卧在白府的眼线上呈上来的。”
“娘娘也不必担忧,眼下白婕妤是彻底失宠了,倒是曾婕妤……”云儿笑的盎然,洛贤妃心中疑惑稍解,听见云儿提到曾晚晴,不由有些烦意涌上心头,放下手中的玉梳,殿外传来熟悉的步履声,伴着宫人惊慌失措的见驾请罪之声,洛贵妃怔了怔,连忙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洗尽铅华的脸,苍白的如同霜后残菊。
身后垂帘浮动,那人已经真切的出现在她身后,她蓦然低头转身,衣摆的绛紫龙纹映入眼底。
“皇上……”她喃喃开口,忘了见驾的礼数,自她归宁回宫,他还没有来过长春宫,她仰头,猛然见他眼瞳里映出自己未施脂粉的面容,憔悴的不堪入目。
“皇上赎罪,臣妾御前失仪,罪该万死。”洛贵妃僵然跪下,将头深深埋低。
上昔眉头微蹙,俯身将她扶起,她却将脸狠狠别脸,不肯让他再看一眼。
“多年夫妻,你什么样子朕没见过,岁月终究无情,朕也老了,你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上昔摇头笑,将她强挽了起来,迫她转头迎视。
洛贵妃舒心一笑,盈盈含泪,娇嗔道:“皇上还正值盛年呢。”
上昔默然不语,转身坐上锦榻,笑着伸了伸腿:“驱逐鞑靼用了两年,统一中原用了三年,转眼间,朕都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
洛贵妃听着这话,似唏嘘,似叹息,只见他神色疲倦,面容稍显苍白,不禁问道:“可是朝堂之事使皇上烦闷不已?”
第101章() 
上昔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但笑不语,朝堂,朝堂这段时日可真是热闹非凡,流寇刺客闹得满城风雨,帝都中的高官亲贵接连受刺,如今这早日立大皇子为储君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飘入乾元殿御案,洛贵妃一见,连忙惶恐跪下:“陛下赎罪,臣妾妄议朝政,罪该万死。”后宫不能干政,这是历朝历代的铁律。
上昔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你也是关心则乱,朕怪你什么。”
“朕乏了,早些歇息吧。”
罗帐四角垂下灿金流苏,有几穗抚上鸳鸯对枕,洛贵妃侧卧枕上,如云青丝铺散,他从身后环住她,温热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气息拂在耳后,引得她满脸绯红。
她捉住他在身上四处跳动撩拨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亲吻,温润醇厚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还是你这里让朕安心哪,朕……这些时日疏忽了你。”
洛贵妃听着他这话,心中感动,巧笑着翻身对上他的眼,媚眼如丝的望着他:“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惶恐,臣妾知道陛下心中有臣妾与澈儿便很满足了。”
她看着上昔微蹙的眉头,试探着问道:“可是曾婕妤这些时日伺候的不好?”声音中含着凄怨。
自从曾晚晴那日一曲得宠之后,上昔几近日日专宠于她,虽她知道上昔是放不下那人,表面上端庄大气,可心中早已是嫉恨如狂。
上昔闭目不语,心中却在冷笑,缓言说道:“她……倒也还算可心,爱妃有心了。”
“是吗,只要她得陛下欢心,也是我洛氏一族的无上荣耀了。”洛贵妃笑的温婉,眉宇间一闪而过一丝阴蛰,他真的以为曾晚晴是她送到他身边的。
“姝雅,你一路陪着朕走了那么长的时日,朕并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这宫中妃嫔没有人能越过你。”上昔轻声说道,抽出枕在洛贵妃头下的手臂。
洛贵妃听着这话,神色一凝,如同利刃在心,他确实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也正是因为这般不喜新厌旧,所以才念念不忘那人这么多年,丝毫看不见旁人的一丝一毫。
“你如今已贵为贵妃,朕亦给了你洛氏满门荣耀,他日澈儿君临天下,你就是天子生母,母仪天下,朕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上昔揉着额头说道,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语气。
他说,澈儿他日君临天下!
洛贵妃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用了多少努力,就是想要将澈儿推上九五之位,澈儿虽是长子,却并非嫡子,他的皇后早就在七年之前离宫与他决裂,可他还是为她留下这至高无上的后位,不废亦不再立,既然她做不了皇后,那她的儿子就一定要做这大宁的皇上,她也只能在这一件事上能够真正的赢过她。
多少年,她忍气吞声居位贵妃,丝毫不敢觊觎皇后之位,他亦爱重她的懂事明理,对她愈发看重爱惜。
如今,他终于亲口说出会立澈儿为储君了。
洛贵妃牵过他的手,急忙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你我夫妻多年,您也深知臣妾并非善妒之人。”
他紧紧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的披衣起身。
身后传来她紧张的声音:“皇上您要去哪儿?”
“朕还有些奏折没批阅,你先歇息吧。”上昔冷冷说道。
临到殿门,他驻足回首,只见洛贵妃失魂落魄的坐在锦榻之上,一头青丝披散凌乱,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姝雅,你也知道,朕这一生愧对之人只有她一个,你与朕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头,朕心中有数,朕的皇位可以给澈儿,朕的皇后,只有她!”
沉稳的脚步声远去,洛贤妃跌坐在锦榻之上,这些话他说过多少次了,可每次听来还是这般的痛彻心扉,双目之中缓缓溢上泪水,我不是早就认命了吗?
一丝森然笑意绽放在她唇边,她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无妨,既然你已愿意立澈儿为储君,那这一切又何妨呢。
至于她,洛贵妃轻笑着缓缓闭上了双眼,那抹笑意却是笃定而阴毒。
上昔回到乾元殿,方铮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启禀陛下,温映月已经收下了锦囊。”
上昔听着这回禀,眉宇间的戾气尽数消退,终于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
“陛下,您真的要立大皇子为储君?”方铮问道,这么多年朝堂之上立大皇子为储君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往日都被皇上压了下来,可这才短短时日,皇上便改了心意。
上昔冷笑道:“澈儿是朕唯一的子嗣,不立他立谁。”
“可……可大皇子的母妃……”方铮几欲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如今帝都中洛氏一族权势滔天,洛少阳掌管着云州五万亲兵,军中势力不容小觑,又有洛世荣在朝中与于相分庭抗礼,洛贵妃独掌后宫,大皇子他日为帝,定会后戚专政,母后临朝啊!
那大宁的江山便是她洛氏的天下了。
“洛贵妃如此专研,不过就是想让朕立澈儿为储吗。”他笑着,笑的那般爽朗,可双眸之中却带着三分唏嘘,三分阴沉,三分从容,还有一丝诡谲。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纵然隐藏的再好,行事再隐秘,岁月过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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