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路绝》第21章


楚西没有说,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再有使者来,直接给我丢出去!”楚西拧着眉吼了一声,然后气冲冲的对着桌子蹬了一脚。
他恨自己,恨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他何尝不知道这仗打不赢,可是,他能降吗,能退缩吗?他是楚家的人,世世代代忠君忠国的楚家,从他打娘胎里出来他就没想过有叛国的这一天。他生是南朝的将军,死是南朝的鬼,他就应该马革裹尸还。可是,为什么,有一丝害怕和犹豫从心底蔓延出来。
他情不自禁的去想母亲,去想……徐桢卿。
我会一直在身边的,这是他自己的话。他恨,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拿命去拼,拿命去赌。
他想要战争停下来,想要这个世界倒回去,退回他小时候的太平盛世。
他要怎么做?
粮草已经被截断,荆州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楚远之拒绝了朝臣们迁都的请求,固执的看着鲜血逐渐像他流淌,固执的听着喊杀声逐渐刺透他的耳膜。
灭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深夜,军帐中还亮着一盏油灯。徐桢卿斜倚在床上,拿着一只酒杯。酒杯里装着楚西给他备的桃花酒。这酒喝起来不似烧刀子般的辣喉咙,有一丝甘甜,寒气起来的时候,可以暖暖身子。楚西默默地坐到他身边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徐桢卿顺手把酒杯丢在一旁,顺势窝到他怀里,沉默地盯着他的下巴,抱着他的腰。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言。楚西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情不自禁伸手摩挲他的下巴。他们已征战数年,徐桢卿瘦的有些脱形,楚西越是摩挲,心里越是酸涩。油灯燃烧的声音混着酒香静静的弥漫。
“明日我同你一起上战场。”徐桢卿道。
“不可,你又非武将。”楚西道。
“我要同你一起。”徐桢卿小声又执拗的说。
楚西叹一口气,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桢卿鼻息间桃花酒的酒香悠悠散开。“君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徐桢卿别开脸:“你还记得。”
楚西笑到:“你那时病了,烧得双颊通红,眼睛水汪汪的。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想抱抱你,简直百爪挠心。怎会忘记?”
“你就知欺我。”徐桢卿抬眸瞪他。
楚西有些得意的笑了几声,去吻桢卿的下巴。粗粝的胡渣扎的桢卿有点不舒服,但是桢卿迎了上去,轻轻吮了吮他的唇瓣。楚西呼吸一重,这个温柔的吻立刻变的激烈起来。桢卿被一下子压在床上,他伸出胳膊搂住楚西,闭上了眼睛。如果能够永远停在着一夜就好了,桢卿想。
楚西的神色在模糊的光线中逐渐变得坚定清晰了起来。
战前的最后一夜。
压倒性的优势。
迎战定是惨败,退兵——也没有后路了。
纵使运筹如徐桢卿,也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斗。但是谁也没有说。
激烈的马蹄声划破夜空!
守门的西疆士兵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纵马而来,手持长剑,剑上星光凌冽。
像从黑夜中冲出的恶魔。
楚西面沉似水,大喝一声“闪开!”
那两个西疆士兵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
寒光闪过,两具尸体倒下。
往昔所有的招式都在脑袋里回旋,楚西气势如虹直冲拓跋鸢所在的营帐。
纵使境地绝望至此,也还有一线曙光。
楚西一剑错开迎来的斧头,顺势弯腰,长剑闪电般刺向敌人的腰腹。鲜血喷涌而出。
只要我杀了拓跋鸢,就可以赢下此战,守住南朝。
被惊动的士兵蜂拥而上,大刀和长矛自四面八方而来。
楚西躲避不及,被一刀砍在背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剧痛化为锐意将他血脉里的意气激了出来。
十八岁的楚西面容青涩,男儿就当习得一身武艺!保家卫国!威震天下!
楚术道,战死沙场,是一个将军的荣耀!
楚西大喝一声,奇迹般的从包围中冲了出去。
离拓跋鸢不过百米。
就是死在这里,我也值得了。
楚西这么想着就冲了过去,翻身下马,一剑挑开门帘。
拓跋鸢立在军帐中,手中一把长长的弯刀,眼中赤炎烧灼。竟敢如此兵行险招!好胆量。好!好极了!
后面的士兵冲了上来。
拓跋鸢立刻抬手制住,“退下!”
“大王!”
拓跋鸢邪气地笑了笑,眸子狡黠地一闪。“他有胆子千军万马中来,我便有胆子单枪匹马地要他的命!”
这一点琥珀色不合时宜地让楚西突然想到了桢卿。十丈软红尘在他心尖上轻轻一扫,楚西心里一疼又一紧,喘了口气,握紧了剑柄。
拓跋鸢脚步一动,直冲上来当头一刀劈下!
楚西一闪,那长刀便如影随形招招往要害攻去。明明是一把长刀,却如毒蛇一般灵活,几十招下来还是近身。
“你家军师知不知道你来?”拓跋鸢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句,一边说长刀一边压着楚西的长剑。
楚西以一个及其扭曲的姿势堪堪抵住正往他头上压的长刀,双手发抖。“废话!”
拓跋鸢突然撤掉长刀,回手朝楚西腿上就是一刀。
刀锋弧度极大的长刀划出了一道深而长的口子。楚西晃了一下,青筋一根根从脖子上突了起来。
拓跋鸢抱歉似地“呀”了一声,抖了抖长刀,血迹顺着刀锋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楚西恨恨地瞪着拓跋鸢的眼睛,长剑如白虹贯日,拓跋鸢不躲反上,锵地一声撞了上去,长剑滋滋地向下滑,楚西赤红的眼睛离刀尖越来越近,拓跋鸢刚觉不妙,手中刀便被一个微妙的角度挑动“咣”的一声摔在地上。
长剑朝前送去,拓跋鸢一脚蹬在楚西刀口上借力后翻,往旁边一滚顺手抓起搁在一边的弓箭。楚西吃痛,剑尖一顿便瞬间被拓跋鸢抓住时机躲了过去,再稳住时一道箭便唰的擦过耳侧!
拓跋鸢抽箭上弓几乎不待瞄准便再次放箭!
楚西迅速翻滚,伤口猛地裂开,鲜血泼洒。楚西浑身血污,唯有眼睛亮的骇人,一手拄着剑,复又站起身来。
拓跋鸢挽弓如满月,柔和地笑着盯着他:“楚西,其实我很不懂,你为楚远之卖什么命?”
楚西吐出一口血沫,道:“非为他,但为河山!”
拓跋鸢噗呲一声笑了,“不,你还是为了一个他。”
没有人明说,但他们还是明白此刻的“他”已经换了一个人。
楚西突然及其柔和地笑了一笑。
在这当口,外面突然喊杀声四起,拓跋鸢一愣,楚西立刻扑了上来!
箭羽和长剑擦过,各自没入血肉之中。
拓跋远闷哼一声,捂住肩上伤口,瞪着肩上插着一只箭的楚西。
此时其实胜负已定。
拉满射出的箭已经几乎要将楚西肩头射穿,而楚西那竭尽全力的一剑虽然伤到了拓跋鸢,但并未至要害。更不用说他背上和腿上的伤正不停地往外涌着血。
楚西疼的嘴唇哆嗦。
既然敢来,便是做好了命丧在此的准备。
拓跋鸢右肩受伤不能再拉弓,只好趁楚西缓不过来的片刻从地上捡起刀。
外面喊杀声愈发激烈,是两支军队交战的声音。
楚西心里一惊,不作他想,再次朝拓跋鸢攻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人影直冲进来。
拓跋鸢余光扫至一道剑光,连忙长刀一横,挡住的同时朝后退去。
桢卿一身单衣,长发散乱,身上寒意凛人。显然是一发现楚西不在,连厚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便立刻带人杀了过来。
拓跋鸢皱皱眉,把刀一收,整了整衣衫,极其亲密温柔地对桢卿说道:“哎呀,你怎么来了,让你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我十分过意不去,不如你留下来,我给你赔个罪?”
楚西楞住了。
桢卿也把剑放下,对拓跋鸢施一礼道:“世子武功高强,单胜我家将军有余。只是我虽不甚中用,却也是个不惜命的,按理说得护着他。”
明明是拼命的架势,桢卿却说的慢条斯理。
拓跋鸢状似无奈地挥了挥手。
桢卿立刻拖着楚西出去。
“撤!”
一声令下,楚家的五千私兵便前后开道,一行人隐没在夜色中。
来时单枪匹马,走时尘土漫天。
楚西在马背上颠着,疼的不清不楚。桢卿留了一个长发飞舞的后脑勺给他。
楚西一时不知道是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半夜是去干什么了,还是先讨个饶。
满腔的东扯西拉溢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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