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痕》第63章


然一声不吭地把车停了下来。方雨林下了车,在关上车门前,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丁洁说。他试探性地去看了看丁洁。丁洁依然板着脸,似乎不想再跟方雨林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没趣,什么也没再说,便关上车门走了。走了十来米,他又回过头来看了看。
只见丁洁依然没启动车,仍在原地停着。她也没注视他,只是板着脸,呆呆地视而不见地盯着正前方。后来公共汽车来了,这是一辆挺脏的公共汽车。方雨林走了,走很远了,丁洁却依然一动也不动地呆坐在她那辆精致的墨绿色欧宝车里,久久地……久久地没有启动。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有一点发蒙。她明白,方雨林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本性十分正直,既然他说了她暂时最好不要跟“任何人”谈恋爱,一定是有十分正当的理由的。而且一定是为了她着想的。“任何人”——指谁?周密?
第二天早饭桌上,丁司令员和丁母都觉察出丁洁神情挺郁闷,但又都怕“碰钉子”不敢贸然开口问。两个“可怜的”老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丁母往丁治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个小包子。丁洁马上把小包子又夹回到小笼屉里,不高兴地说道:“想撑死我?”说着便撂下碗筷,取出一张餐巾纸,抹抹嘴,回楼上房间去了。了母接踵而至。
“你到底怎么了?昨天回来就吊着个脸,跟谁都不理不睬的。”丁母堵在房门口说道。“哎呀,你们烦不烦!”丁洁跺着脚嚷道。看她这会儿任性的娇小模样,你绝对想像不出在电视台新闻部全体编辑记者大会上,她居然能做得那般宽容厚道深沉睿智明慧。小女子,难道你们的名字就该叫“善变”?!
半个小时后,丁母一无所获,下得楼来,闷闷地坐在老头儿的边上。丁司令员坐在客厅的大沙发里正在翻阅着大参考以及中央、军委下发的文件。丁洁穿着整齐,收拾停当,拿着皮包,“噔噔噔”跑下楼。正要开门,丁司令员一下叫住了她,然后又对丁母做了个手势。丁母会意地回避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
丁司令员温和地说道:“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丁洁眼眶立即湿润了,强忍住眼泪,摇了摇头:“……”
丁司令员继续轻声细语地:“谈一谈的可能性都没有?”
丁洁犹豫地:“爸……”
丁司令员点点头:“说下去。”
丁洁恳切地看着父亲:“最近……您……关于……关于周密,听说了什么?”
丁司令员意外地:“周密?周密他怎么了?”
丁洁惶惶地:“他没什么……”“他没什么,你干吗要这么问?”“真的没什么……”“小洁,爸从来不干预你的个人生活……”“我知道。”“你好像也过了那个需要家长经常用伦理道德教条来敲打的阶段。虽然有时还常常爱使点小性子,在喜欢你的人跟前撤个娇什么的,但总体上,在一系列大的问题上,你是能让我们放心的。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啊!别让这高处的‘寒’,妨碍了你自己……“”谁也没妨碍我。您真的在有关场会没听到什么人议论周密?“”没有啊!“”没有就算了。“
上午开完新闻部全体编辑记者例会,布置了下周的报道重点。待大家散去,丁洁单独把专跑政法口的女记者小高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你最近好像不太来劲儿,怎么了?一点新的东西都搞不来。”她嗔责道。“你让我怎么弄嘛,这也不让报,那也不让报……”小高埋怨道。“谁不让你报了?”丁洁喝了一口凉白开,润润干燥的嗓子眼儿。这两天上火,总觉得哪儿都不得劲儿。“不是您自己宣布的嘛:上边有谕,未经允许,不得擅自报道‘12。18’大案!”“那也没让你不去报道别的案子。最近他们内部有啥惊人消息,关于上层人物的?”
小高慢吞吞地:“反正,名堂总是有的……”
丁洁眼皮一跳:“是吗?”
小高凑近丁洁坐了下来:“原先搞‘12。18’大案的那一帮人突然失踪了。据说都集中在一个什么地方,闷头大干哩。”
丁浩说:“有什么具体新闻线索可以抓的?”
小高叹了口气道:“不行啊!连人都见不上,还抓啥新闻线索。有时偶尔见上一面,那嘴也好像灌了铅似的,一点风都不透。真怪了!”
丁洁故意说道:“怎么,凭你小高这魅力,也拿不下他们?”
小高世故意叹道:“不行喽,老了!”
丁洁静下神,布置道:“说正经的。这一段给我留点神,摸摸那边的情况,包括反贪系统的,看看他们内部又有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小高敏感地问:“有什么特殊需要吗?”
丁洁忙掩饰:“有啥特殊需要,就是想抓点新闻线索呗。”
小高调皮地打了个立正:“YesSir!”然后又关切地说道:“丁姐,最近你太辛苦了,瞧你眼目都黑了,瞧着像个风尘女子似的……”
丁洁啐道:“你才像个风尘女子!”
小高正经过:“人家正经关心你嘛。听说资生堂的眼霜能防治黑眼圈。就是贵了一点,有一千多一瓶的,也有八百多一瓶的。用雅诗兰黛也行,一瓶也就六百多。”
丁洁笑道:“口气不小,六百多,还‘也就’!我一个月才拿几个六百?!”
小高笑道:“哎呀,你跟我哭啥穷嘛!我又不跟你借钱。”说着,“格格”地留下一串笑声,赶紧跑了。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丁洁自己一个人时,她又烦躁不安起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四十六
晚上刚擦黑那会儿,九天集团公司本部的大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准备下班回家的廖红宇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向楼下走去。刚走过冯祥龙办公室门前,冯样龙突然从门里走了出来。
廖红宇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我的妈呀!”拍拍自己的胸口,对冯祥龙说:“我的大经理,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冯祥龙却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以为你廖红宇天不怕地不怕,鬼也不怕哩!我正要找你哩,上我屋里坐一会儿吧。”
冯祥龙把廖红宇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告诉她:“昨天上边转来一封揭发信。有一个叫‘民心’的浑蛋家伙,你知道不?”
廖红宇装糊涂:“民心?咱公司有叫‘民心’的吗?”
冯祥龙一边注意廖红字的神情变化,一边哼哼道:“自以为代表民心。哼!你要是能找到这个浑蛋,就替我转告她……”
廖红宇忙说:“我怎么能找得到他?”
冯祥龙说:“我想告诉这个家伙……”
廖红宇说:“冯总,你的话还是等找到那家伙了再说吧。”
冯祥龙却继续往下说道:“……俗话说,为人应该多栽花,少栽刺。后退一步,天宽地阔。多个朋友多条路。何苦非要把人往死里整?”
廖红宇说道:“我想这个‘民心’也不是为他自己争点啥,也不是非要整死谁。冯总,但凡管那些下岗职工想想,替那些本来可以办得好好的国营企业想想,大概就能心平气和些了。”
冯样龙没再跟廖红宇争辩下去,只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两厚摞百元一张的人民币,往廖红宇面前一推:“请转交那位‘民心’女士,我冯祥龙想跟她交个真正的朋友。以后不管她有什么样的为难事,都可以来找我冯祥龙!”
廖红手忙说:“我……我……哪儿去找这位‘民心’同志?”
冯样龙突然语调温和起来:“廖助理,你今年高寿?45?
46?我们是同一代人啊!当过红卫兵,有的下乡,有的去当兵;有幸的,恢复高考赶上个头班车,下海游泳混个大小老板当当。不幸的,回城进厂子当劳工,说得好听点,当家做主人。当年高举‘革命大旗’的是我们,现在为改革开放当先锋的还是我们。我们这代人有幸、不幸,全在于这一点:我们总是替他妈的别人着想。我们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呢?就像眼下这20啷当岁的这一代人那样,三个饱一个倒,卡拉OK去干嚎!你为你自己想过没有?你真的一点都不为自己想想?四十五六岁的人了,真的不为自己今后想想?“说着说着,他脸色阴沉下来,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不平和愤懑。
廖红宇忙站起来:“对不起,我能走了吗?”见冯祥龙并没阻拦的意思,便赶紧走了出去。听着关门声,冯祥龙似乎在心里做了个什么决定,他闭起眼睛,又默默地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把那两摞钱放回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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