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匠》第9章


我把学校和-县知青办的介绍信从兜里掏出来给支书看,“支书,你瞅着这名字没有?叶阳东对,叶阳东就是我,我和叶阳孝真是亲戚,他是我二叔,我爸是他亲哥哥,我们跟着知青下乡到你们陕北就是为了找他的,和那什么打砸抢的不是一拨儿”
叶阳这姓氏确实不多见,我这一说明,那支书心中也真的打起了嘀咕来,接过我手中的介绍信左看右看,可就是拿不定主意——铁勇这次不知怎么脑子忽然好使了,骤然伸手在我脖子下一掏,把那项链拿出来亮亮:“支书,这东西你见过吧?这骨头项链就是他二叔送给他的。”
果然,项链一出场支书的脸色顿时不一样了,哎哟哟叫着招呼我们坐:“上次那叶扛匠去bj回来就没见到挂这爪项链哩,说是送侄娃儿哩,这个事情我知道嘞。哎呀,你要是早点拿出来,我们莫子会把你当成是外人哩?”
那村民也连连点头:“是哩,是哩,这要是早说清楚不就对了么?”说完连忙出门去,说是给我们弄点水喝
我连忙推辞,说就不忙乎这事儿了,只要把我们带去二叔家里就成,到时候有什么我自然会给二叔说的——不过说到这那支书眉头骤然一皱:“大侄儿,难道你二叔没告诉你哩?他已经出门好几个月哩,我们都不知道他莫子时候才归得来哦。”
支书告诉我说二叔今年一大早就出去了,后来回来的时候告诉他说去了趟四九城,还说把项链送给了我,但是二叔在村里只带了几天,就又出门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我想嘞,你二叔再莫子的晚,明年扛活儿的时候也该回来哩。”支书最后摇着头说:“要是他不回来,那我们村明年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过嘞。”
‘扛活儿’这词听着简单,感觉上就和四九城那扛大个儿的意思差不多,但一说起这‘扛活儿’的时候村民和支书都发起了愁,当时我就感觉到这里面有点什么局面盖底子的事儿藏着,所以后来村长留我们住上一宿的时候我也没推辞,大方着就猫在了支书家里。
村支书看着挺够意思,知道我们和二叔的亲戚关系之后难得畅快了一回,晚饭的时候除了野菜糊糊玉米贴饼之外还煮了一盆干兔肉,让我和铁勇美美落了回肚圆,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坐在上炕桌上拉着家常的时候,我顺便就把这扛活儿的疑问提了出来。
支书开始的时候不说,可是架不住我和铁勇的软磨硬泡,最后才叹着气说‘就算我不说哩,等你二叔回来也会告诉你哩’算是给自己了个交代,然后把这‘扛活儿’的来龙去脉细细给我说了
黄河自古以来就不是一条温顺善良的河流,在那里面埋没的人命更是数不胜数,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葬身其中,或者是投河寻短,或者是船翻人亡,再有洪水泛滥的时节就更多了。黄河上游水流湍急,那些尸体只是顺流而下,但是到了这陕北九曲十八弯的地界之后水势开始变得平缓,那尸体也因为腐烂而在体内产生了大量的尸气,所以渐渐都浮出了水面。
这个时候,就得有人去把那些尸体从河中捞出来,交给死者家属或者说交给县上安葬,总归有了个去处,对于河上打捞尸体这些勾当就被称为‘扛活儿’,而那捞尸体的人就被顺理成章称为了扛匠。
在一般人看来,和那尸体打交道都是不吉利的,更别说黄河这地方又有许多邪乎事儿,更是没人愿意做这活计,纵然回报丰厚却也难得有人愿意,而我二叔却正好是这黄河上难得的扛匠之一。
陕北有句话,‘扛匠出,衣食足’,说的就是这扛匠丰厚的回报,比如说尸体被家属认领之后,首要要给扛匠十斤粮食、一刀肥肉、一坛酒、半尺黄纸和一扎红布作为报酬,然后因为又要搬尸体出村,所以村里也得给,给上十斤粮食和一斤水果糖算是借路;若是没人认领,那么最后交给县上,县上会发每具尸体发十斤斤粮食、半斤煤油票的补助,而且死人财绝不拖欠,这一切在村里人看起来都是极为丰厚的。
当然,也有不给的时候,比如说就是大灾荒那几年,县上粮食困难就没有发这补助,结果到了那济南的时候满满一河滩都是尸体,当时差点没以为是敌特务来搞了什么破坏,后来调查清楚之后才明白是上游的尸体没人打捞都流到了下游,于是立刻责令把粮食给补发了,这才把事儿给解决。
二叔在村里做扛匠十几年,每年都能打捞一两百具尸体,换言之就是过千斤的粮食和几十斤煤油票了,在村里也是极大的一笔财富了,更重要的是有了这煤油票之后家家户户晚上才能点灯。
扛匠这活儿虽然报酬丰厚,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做上许多年的,往往三五年就会翻船出事,再不然就是遇到某些邪乎事儿,发疯或者死亡,能够像二叔这样一做十来年的更是少之又少,老一辈的扛匠都被认为是有本事的手艺人,倍加受人尊重。
有了这原因,所以当年批斗牛鬼蛇神的时候二叔非但没有出事,反而受到了全村人的保护,安安稳稳在李家洼子待了下来。
我和铁勇在李家洼子待了一夜,第二天就翻身回到了南鱼咀,到了村子之后我们把得知的情况一合计,也不废话了,径直就去找梁支书问那高人是不是我二叔,当时梁支书还支支吾吾给我敷衍,最终到了后面又是我把这介绍信拿出来他才说了实话。
果不其然,当时村里请的真是我二叔,只不过他们去了李家洼子之后得到的消息和我一样,就是说二叔已经出门几个月了,所以才无功而返——不过说明白我和二叔的亲戚关系之后,那梁支书显然眼睛一亮发现了什么,对我和铁勇也加倍的客气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梁支书在那时候就动起了这心思,所以我和铁勇后来不管是上山搂兔子打野鸡,还是躲在家里睡大觉,他那工分都是妥妥的给了我俩,而且对我们态度极好,就连到他家再蹭饭吃也没再搞坚壁清野的那一套了。
第八章 扛活儿() 
不知不觉之中,六八年很快的滑了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六九年的初夏。这其中我们又去找过二叔好几趟,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二叔始终没有回来。
陕北极为贫穷,这里基本都是靠天吃饭,既没有灌溉渠道也没有像样的平地,更别说梯田了。春天把种子撒在黄土坡上,剩下的就是等着下雨,若是有二十来天不下雨种子就会旱死,一年来颗粒无收,即便是靠着黄河的南鱼咀村能够到河里去挑水,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即便是最好的丰收年景,这里的粮食也只够*个月的吃食,所以那梁支书才秋收之后就开始精打细算也是有自己道理的,而我和铁勇他们四个插队的男生更是不济,很快就把自己搞得无米下锅了。
我和铁勇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那苍蝇顺着梯子爬了上来露出一脑袋:“叶子,昨天是你做饭的吧?粮食没了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哎呀一拍脑袋:“粮食没啦?我想起来了,忘了忘了真是忘了,对不住啊。一点儿都没剩下啊?还能不能凑合做一顿?”
苍蝇没好气的说道:“连他妈一点渣都没剩下。”
我和铁勇一股脑儿翻身坐起,“这怎么弄?难不曾又去支书家蹭一顿嗯?这味儿真香啊,谁家做饭呢?”
铁勇说:“还能有谁啊,就那俩女生呗。”
“让让,我们下去瞅瞅,”我翻身准备爬下去:“看能不能找她们借点。”
加上屋里的孙建国,我们四个男生嬉皮笑脸来到了厨房,一看罗超英正好打开蒸锅,里面那玉米贴饼散发出股说不出的香味,撩得人馋涎欲滴。
铁勇首先开口:“嗬,这味儿真他妈没说得!谁要是说咱们超英同学的手艺比那老莫的大厨师差我得跟他急,就这一手蒸饼简直比奶油面包还香——能尝尝么?”
“不能。”罗超英干净利落:“咱们这可是早就分了的,你们四个男生,我们俩女生分开单过,这可是我和柳梅牙缝里省下来的。”
“别啊,好歹咱们都是北京一趟来的,住一屋檐下挨日子,”我一听铁勇这马屁没拍好,立刻自己上:“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看我瞅着你俩就想起了北京,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少套磁,有事儿说事儿。”罗超英斜眼看我:“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除了贫嘴之外就坏水了,一见你凑我们屋里我心里就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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