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移动》第104章


倒不知道该咋弄了?!我跟你说金超,论本事,我比不过你,但是,在社会上蹚了十几年浑水,咱也大致知道社会是怎么回事了……人就是不能太本分,你知道不?不能太本分,太本分了猪狗都不理你!”
“你说的对。”
“哎!”听到金超的夸奖,张柏林很得意,“你早就该听我的话!你看你现在,名义上当个局级干部,房子房子住得不咋样,车子没车子,连老婆也跟上别的人跑了。说钱哩,我不怕你不爱听,你有啥钱?别看你们北京花花绿绿———我跟你说上一句体己的话:你在这上面未必比我这个科级干部滋润……所以我说权力都让你给糟蹋了。这世界上的事情,一定想开一些,你想想,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随便一折腾,几个亿就到手了,我们这样的人,为自己弄几个养家口的小钱,就不应当?就犯了天条了?我跟你说,什么是位置?位置就是上级发下来的一页纸,说不定什么时候想收回去就收回去了……所以你不能太看重它,关键是在你还有这页纸的时候,赶紧为自己做些事情。你可能会说了,张柏林这个人不咋地,这是在唆使我犯错误哩……好我的金超哩!你醒醒,你看看周遭的人是咋样活人的!你看看那些权力比咱们大的人是咋样弄权和弄钱的……”
“唉!”金超叹道,“你说的对着哩!”
他想到了吴运韬的话,想到了邱小康。几天来萦绕在他脑际的那种虚无幻灭的感觉,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根源。
一种意念,像电光一样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急遽地闪了一下:既然整个社会都不能为一个人负起责任,我又有什么必要对你承担责任呢?
这种意念的出现,实际上是以昨天晚上在床上的思索为基础的。这个善良的年轻人尽管为自己找到了变坏的理由,但是要真正坏起来,他发现又不是那样容易,尤其是在吴运韬的问题上。昨天晚上就是这样,想到和吴运韬的多年相处,一种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的感情始终氤氲在他的心里,他强迫自己:你不能怪吴运韬不关照你,不用吴运韬做任何解释,你都应当相信吴运韬肯定做了最大的努力。你对吴运韬父亲一般的感情不应当出现任何变化……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种感情当中的理性成分增强了:吴运韬有吴运韬的处境,吴运韬有他自己的目标,当这一切和你的存在发生矛盾与冲突的时候,你还有你吗?
还没有变坏的金超的这种认识,实际上差不多已经极为接近事实了。
“所以,”金超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不变的友谊,有的只是利益。”
虽然吴运韬最终没有对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金超不难推断发生的一定是让吴运韬万分为难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金超也曾经短暂地想过:吴运韬把这一切都推到邱小康身上,推到廖济舟身上,推到梁峥嵘身上,其实正是在掩饰他的那种选择。这么多年来,吴运韬不是一直在炫耀他在Z部举足轻重的力量吗?在他感觉最好的时候,他曾经明白无误地告诉金超:在这个地盘上,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现在,他竟然虚弱到对事情完全失去影响力的程度,这可信吗?
金超冷笑了一下。
他必须在一种新的境况下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
东方印刷厂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影响,但那是生产经营单位,收入很高,看看金文翔的小洋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吴运韬暗示给他的也正是这一点。
金超,这个在主持工作期间连出租车票都不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报销的人,金钱和财富的观念突然被唤醒了,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坐标。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坐标同样让人感到充实,感到生活充满了诗意,感到身上蓬勃的生命力的冲动。他身体力行,马上整理了分散在抽屉里、书本里从来没打算报销的各种票据,决定在解职文件没有最后宣布之前报销。他算了一下,有六千四百多元。这是父亲带着弟弟金耀风里雨里披星戴月劳作两年才能得到的报酬……这种算计,多多少少稍稍减轻了一些孤寂无助的感觉。他闻到了现实的气息。
这个人最终完成了一次蜕变。
这次蜕变,从生态学意义来说,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地壳的某次剧烈移动,不亚于一颗小行星对地球的撞击,不亚于温室效应在极地冰山周围造成侵蚀之后剧烈的垮塌……蜕变虽然是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但是,它将作用于每一个和这个人发生联系的人的生活,并进一步作用于我们身在其中的这个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金超身上发生的事情,正是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金超决定到东方印刷厂去报到上班。
金超消失了两天。第三天,他打电话给司机吴凯,让来接他,他要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去收拾东西。
尽管文件还没宣布,金超还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常务副主任,但是,事情显然已经起了变化。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职工和所有人群一样,根据利益来源的变化迅速调整了为人处事的方式,整体上表现出一种态度偏移。
他先把沈然叫了下来。沈然用心事重重的样子对金超表示安慰和同情。金超却表情开朗,先问了她一些家里的事情———金超知道沈然的丈夫谢东方最近因为感冒住了几天医院,他也知道谢东方很快就要升任局长,将来东方文化出版中心会有很多事情请他关照。然而这件事离金超已经遥远,所以他只是问候了一下谢东方的身体,没提谢东方当局长的事情。
“是这样啊,”金超说,“我这里有一些单据,一直没顾上报,你给我到财务上去报一下,我已经签过字了……当然,要是有必要,让苏北也签一下字。”以前,金超报销无须任何人签字,都是交给沈然处理的。沈然不以为然地说:“啊呀!”就走了。
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的金超能够想象,她一定是到苏北的办公室去了。
沈然对苏北说:“苏主任,金超这里有些单据要报销,你是不是要看一下……”她把条据递给苏北。苏北翻了翻,并没有在心里留下任何印象,就又递还给沈然:“这事还要问我吗?你去报就是了。”
沈然一撇嘴,说:“反正这个中心要你当家了,这可是六千多块呢。”
苏北看着沈然的背影,直到她轻轻把房门关上。
金超在办公室整理书籍的时候,楼道里响着脚步声,却没有一个人是向这里走来的。有的人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实在避不过,来请金超签字,也是简简单单说话,简简单单办事,办完事就走,并不多问什么,好像根本不存在金超被调走这件事。平时得到金超不少关照的人问一句“要不要帮忙”之类,金超心里就感到暖融融的。领导班子的人倒是都来看过他,说一些客气话,也是缺油少盐,没什么意思。苏北安排保安小王来帮助他,被他谢绝了,他索性锁上房门,不再开门。
苏北发现了金超的巨大变化。
在金超那平静的外表下面,显然有一种坚定的东西在他心里成长起来了。苏北还不能说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看出这种东西正在引导着这个人的灵魂。
苏北原来担心金超无法适应巨大的人生落差,会情绪低落,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一种苏北完全不了解的东西提升了金超抵御现实的能力,这个人已经可以不在意人情冷暖,不在意人性中恶的本性对他的伤害……
下班的时候,等到班车开出去一刻钟,金超打电话到司机班,客气地让司机吴凯和新调来的司机张鹏来帮他搬运三个已经打捆好的纸箱子。张鹏先跑来了,先提走了一个,他听见吴凯打开后备箱,两个人把纸箱子放了进去,随后,一同走上楼来,把剩下的两个箱子提走了。金超手里拎着塑料袋和平时用的公文包,最后回过身看还落下什么东西没有。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金超远远地看着那部红色电话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理它,关上了房门。走出几步,电话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显得很急躁。他突然想起来这是有长途功能的电话机,怕是金耀打来的,就又返转身把房门打开。
电话是张柏林打来的。
“金超!金超!”张柏林就像在上甘岭阵地上呼唤友军一样,“你在哪里!?”
金超骂道:“你他妈连把电话打到哪里了都不知道?你狗日的是不是又喝多了?”
张柏林在电话的那一边清醒地笑着,说:“不要这样嘛,金超。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