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窝》第72章


1957年以后,我一个跟斗跌进这里。那一年,我和从维熙结婚不久,小儿子刚出世。一夜之间,两个人由党报记者变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因为当时有条定律:“党员领导便是党,凡对这些人不满便是反党。”并且演绎到翻老帐,把五七年前的言论也找出来上纲上线细细分析批判。我在早春二月之际正在坐月子,没有参加鸣放,材料不够,某些人把我在1955年的一首打油诗翻了出来。诗曰:
“大老官儿坐小汽车,
小老官儿坐大汽车,
没有车坐的吃灰。“
当年汽车不多,能坐车的多半有点身份,不像现在出租车满街跑。所以我这诗算“恶毒攻击”,以此为主搭配上几条,先是戴上右派帽子下放农村,后来我们不识相,又对“三面红旗”嘀嘀咕咕,于是双双劳动教养,成了囚。
好像男性在当右派这方面也比女性“跑得快。——男右派成百上千,到了囹圄之中,居然能够独立成营。女右派的数目就差远了,单独关押有悖精简节约的原则,只能跟刑事犯关在一起。因此我不用开介绍信办手续,便”体验“了正宗的”笆篱子“生活。”体验“的期限一直到1978年落实政策,占了我这一辈子最宝贵的二十年。
作为一个女囚,滋味当然好不了,尤其是跟各种“渣滓”在一起,这措施本身就是一种刑罚。我们这些既不会打又不会骂的犯“脑袋瓜”罪恶者,只能被刑事犯当作“修理”的对象。不过由于是其中的一员,也就看到听到许多悲惨的故事。这是一个记者在蜻蜓点水的采访中无法接触的。
这几篇小说,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它们是开在地狱边缘的小花,也算百花丛中的一枝,也许可以调剂一下大红大紫的热闹,增添一些冷色。我写这些故事,没有任何意图,不打算说教。只想告诉读者:这片黄土地上曾经有过这些人,发生过这些事。因为是小说,经过加工,人物、地点、时空都已虚构倒错,望勿认真。雪泥鸿爪而已。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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