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焉》第71章


重要的一条,不能掘我们祖坟,不能断我们的后路。谁想这样做,你有一万条理由,也不能答应的。梁市长,我认真说一句,你如果真的认同她,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如果和她在这最基本的地方不一样,我劝你就此打住,不仅仅为了你的前途,也是为了你将来个人生活的幸福——和一个女人同床异梦,是什么滋味!
梁晋生学工出身,毕业后一直做技术工作,后来虽然当了多年领导干部,但那已经是改革开放之后的事了,又是管具体事务,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一类党国大计,听了江晓力一番高屋建瓴雷霆万钧的宏论,一时就犯糊涂了,半晌无言。
江晓力说完,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稿来,递给梁晋生说,这是一些从海外网站上下载的,都是她写的,后面还有一些呼应文章。以前,那些反对共产党的人还声东击西含沙射影,你现在看看,已经明火执仗了。你把这些看完了,你觉得还是要去,也来得及。这些东西,市里一些人也见到过,不过不是我给他们的。他们也隐约感觉到你和她的关系。
梁晋生有些激动了,我不相信,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有人还会以这样理由找我的麻烦!
江晓力说,别人当然不会以这样的理由找你的麻烦,要想找理由,理由就遍地都是。光就是这次非典,就够你受了,这还算好的,最多是渎职。要是找几条经济上的,怕就比这更麻烦。
梁晋生一字一顿地问,找我的经济问题?在我们这块地盘上?
江晓力一笑,反问说,怎么,你不信?找不出来?
梁晋生一时竟被这样的诘问弄糊涂了,不那么理直气壮地问,编?
江晓力又笑笑说,哪需要编?
梁晋生狠狠看着她,没有言语,似乎在想自己是否有什么真把柄被人抓住。
江晓力终于忍住笑说,你呀,你这样的人,没事也真会被人诈出事来呢!你想想,你收过礼吧?买过股票吧?出国期间有些开销吧?引进过项目吧?批过工程吧?退一万步说,你确实干干净净,你能保证你的下属都干净?你能保证你过问的项目都干净?将他们弄几个起来,你能保证他们不会乱说乱咬?即便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风声早已传遍天下,你的时间也耗得差不多了。光是你那个什么沙滩,上百万的一片沙子,你当就没有人琢磨它?
江晓力说到这里,梁晋生就有些反应,直盯着江晓力,缓缓说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江晓力说,等你听说了,可能就晚了。你还不很清楚你前一段时间的处境,到了眼下,正是一次转机。所有的事情,都还有余地,都还可以做另一种解说。
江晓力说完,清理了自己的东西就要告别了,她无奈地自嘲一笑说,你看,先做了一个大善人,再做一个大恶人,你要不爱听,你就当个耳边风吧,我也不会再去对第二个人说了,也不会再对你说第二遍了。你知道,对我来说,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容易,一个是我多年的女友,一个是我最敬重的男人。
梁晋生显得很疲惫,怏怏说,你呀,这些话晚些说不好吗……你还嫌我现在身上的麻烦事儿少了吗?
江晓力说,到时候,你又会说,干嘛不早说?
出门前,江晓力像记起什么一样,说,上次×××来,和你谈过一次话?
梁晋生说,是。
江晓力问,谈的什么?
梁晋生说,了解一下防非的问题。
江晓力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不止这些吧?
梁晋生说,别的就不能说了。
江晓力说,你不能说,我说吧。反腐的问题。他们还找了一些离退休老人,了解市里情况,几次有意无意提到你。
梁晋生心一紧,提到我?
看着梁晋生的脸色,江晓力笑了,说,不过提法不一样。那些老人也说了你不少好话。好了,今天晚上,我坏了你的情绪,这几天加紧工作,将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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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想着梁晋生那边的会议该完了,便一心开始等候他的电话,她甚至觉得,会像从前那样,他就突然出现在楼下。天渐渐黑了,她想,他大约在吃饭。过了个把小时,她想,也许还得洗个澡。再往后,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找,耽搁了?她记得有几次,他都是很晚才来电话的。一直到十二点过了,茹嫣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其实是在不断地编排着理由安慰自己。
茹嫣等着梁晋生。
这是一种一分一秒的等待,是一种无时无刻的等待,是一种如影随形无法摈弃的等待。
日子一天天艰难地过去着。她及时地交纳座机费和手机费,她时时注意电话的话筒是否放好,她哪怕只是到楼下扔个垃圾,也会将手机揣在口袋里……
这是一种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的等待。
有几次,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电话键盘上,或者穿好衣服恍惚出了门,最后她都把自己给控制住了。她已经很失态地撞上门去找过他了,已经让自己看见了一个最不愿看见的场面。她不能再重复这样愚蠢的做法。在茹嫣的记忆中,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作践过自己,这让她很羞愧,想想就有些瞧不起自己。随着这种暧昧的沉寂越拖久,这种窘迫感就越强烈。几次她都想横下一条心,像那些发了疯的痴情女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去缠绕他,追随他,责骂他,央求他,甚至威胁他……把一张脸扔到太平洋去,别人做得,自己为何做不得?痛快淋漓之后,不管后果如何,总可以让这事有一个了结。
茹嫣乱了方寸,茹嫣开始反省自己,人总是在失意的时候,才有机会自我反省的,哪怕这种反省有某种自虐的意味。
自己对梁晋生是不是过于矜持?是不是有一种表演式的故作姿态?自己从没有主动向他表达过依恋与热情,每次都是让人家大市长屈尊提出各种节目。对他的言语,也常有不敬,看似打趣,实则有一种占上风的骄矜在里面……
她实在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一次没心没肺的玩弄女性?如今世道,花如此大的代价去玩弄一个四十好几的女性,成本是不是高得离谱?再说,那唯一的一次,还是自己发动的。玩弄感情?在焦头烂额百忙之中花如此漫长的时间做一次感情游戏,只有心理不正常的人才干得出来……
茹嫣想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自己那些性情文字对一个官场中人的伤害,她一直还以为就像梁晋生开初时说的那样,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他是喜爱这些的。
茹嫣又想到江晓力,自己对她的态度,亲近与平和之中,有没有某种孤傲?在得知梁晋生曾拒绝了她而选择了自己之后,是不是有某种自得,进而对她怀有一丝丝怜悯?在她为自己与梁晋生牵上线之后,自己很少主动与她交流的,即便知道她对这件事抱有很大的兴趣,甚至是一种复杂的心境,自己也不太去体恤这些,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想了许多之后,心里便有些发虚了,愧疚得不行,又不知如何来弥补自己的这些过失。哪天请他们俩一起来家坐坐,半真半假地把自己批判一通?各自给他们写一封信,说说家常话,然后将一些意思也夹在里面?干脆到江晓力那儿去一次,先向这个大媒人讨讨好,有了她的全力支持,许多话就无须自己再对梁晋生说了。想到后来,茹嫣突然厌恶起自己来,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些你能做得出来吗?这样的事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弥补吗?茹嫣是一个太自尊的人,自尊到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在她的一生中,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都是因为某一次小小的龃龉,甚至一次误会,让她觉得一样最完美的东西被碰伤了,然后宁愿忍着苦痛,彻底砸碎了它。她宁愿让过去那珍贵的一切,在伤痛中成为回忆,也不愿将就地让它带着疤痕保存下去。就像网站上,许多人可以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弄得各自伤痕累累,数日数周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或笑脸盈盈地回来,说一些闲话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茹嫣不行,一旦她觉得情缘已了,便永不回头。甚至连一句从此别去的话都不说。
茹嫣决定什么也不做了,要不然,她会终生厌恶自己。她宁愿以泪洗面,她宁愿惶惶不可终日,她宁愿在自责与思念中苦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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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清早,给杨延平做好吃喝拉撒的一应准备,茹嫣按约定来到长途汽车站和达摩会合,坐上一辆空空荡荡的豪华大巴向城外开去。达摩说,如果顺利,晚上就可以赶回。达摩说,本来毛子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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