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第6章


遇到过不小的麻烦。丈夫陈小三是一个本分老实的男人,看着娶了农村老婆的同事一个个的都把老婆孩子的户口转到城市,自己却一直让老婆住在农村,不免有些愧对妻小,好在张兰不是很计较这些。
结婚后,张兰生了个女孩,当时,一个家庭养三四个孩子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们结婚以后一直在两地分居,丈夫觉得让妻子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就和妻子商量,将来分了房子,全家搬到唐山以后再要第二个孩子。
在当时,这是千千万万普通家庭中的一个,他们的生活平淡而真实,本来他们可以这样生活下去,直到多年以后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不幸的是,命运对他们却有另外的安排。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第二年,厄运降临到了这个家庭。当时,全国都在抓革命促生产,人民公社虚报粮食产量,煤矿也亦步亦趋的开始大幅度虚报煤炭的产量。在陈小三工作的升平煤矿,为了让实际产量接近上报的数量,越是接近年底,工人的任务就越是繁重。
1968年11月4日,7号矿井的主工作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可能导致事故发生的蛛丝马迹,可是眼看着全年的任务无法顺利完成,领导和工人都心急如焚,没有人提出停工的要求,大家抱着侥幸的心里继续采掘。5日下午,陈小三所在的工作面忽然塌方,他和另外三个掘进工人被埋到里面。
事故给升平煤矿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工人全力以赴进行着营救工作,大家心里都明白,被埋在井下的工人已经没有希望了。6日早上,张兰收到电报,孤身一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唐山,这个朴实的女人跪在矿井边千万次的祈祷,希望丈夫能活下来。7日下午,当工人把已经被砸得变了形的丈夫抬到井上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
9日下午,张兰到西郊火葬场送别了丈夫。
当时,煤矿领导要送她回妹妹家,被她谢绝了,她想清静一下,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从几公里以外往唐山市区走去。
丈夫的死对张兰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短短几天的功夫她的头发变得花白了,以至于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足有五十岁。
走在荒凉的街道上,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痛。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上周一凌晨,丈夫上班前还怜惜的为自己掖了掖被子,谁知道那竟然是去世的丈夫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温存。
此时此刻,张兰痛悔难当:为什么我没能为丈夫多生几个儿女?他总说要等搬到唐山以后再生,可是我早就知道他非常喜欢孩子啊。
就在这个女人以一种极度自责的心理怀念着丈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般的哭声。在光明电影院门前的石柱后面,她惊讶的发现那个被遗弃的婴儿:丈夫显灵了?是他把这个孩子送给了我?
张兰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把孩子抱到了妹妹家。
多年以来,妹妹的身体一直不好,本来她要陪姐姐去火葬场,可是被张兰拦住了。妹妹也是苦命的女人,结婚不久就因病割除了子宫,不能生小孩了,好在妹夫杨育山对她还好。——妹夫是车工,前几天搬运工件的时候闪了腰,正住院休息,所以张兰只能单独一人去送丈夫。
张兰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妹妹的眼睛一亮,连忙张罗奶粉奶瓶。两个女人在忙碌中暂时忘却了不幸。
孩子躺在床上用黑胡椒一样的小眼睛看着两个女人,满足的吐了一串泡泡。
“姐,这孩子真好,你已经有妞妞了,就把他给了我吧。”妹妹忐忑不安的看着姐姐的眼睛。
“这孩子是你姐夫走的时候怕我孤单,特意给我送来的,要是给了你,我怎么对得起你姐夫?你再要一个吧。”张兰虽然有些歉疚,但是却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妹妹的要求。
孩子的襁褓里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稿纸,上面写了三个暗红色的大字:郑浩然。她本能的想把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毁了,犹豫了一下,又贴身藏了起来。
“好像是他的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妹妹贪婪的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尽快领养一个。
“应该是吧,就叫他陈浩然吧。” 张兰用奶瓶细心的喂孩子喝着奶粉,幽幽的笑了,丈夫去世以后,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陈浩然不好听,不如叫陈浩,怎么样?”妹妹建议道。
“好,听你的,就叫陈浩。” 因为不能把孩子送给妹妹,张兰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天,张兰带着孩子回到了丰润县的农村老家。
在丰润县石各庄乡东魏村,陈浩在母亲和姐姐的双重呵护下渐渐长大了。
到唐山大地震那年,陈浩在同龄孩子中已然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家长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淘气,不要和别人打架,见了陈浩千万记住要躲着走。
家长们是有道理的,在东魏村,你可以把大队长(当时的村叫大队,村长叫大队长)拉过来打几个耳光,其后果充其量是多穿几双小鞋,没有人当真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如果你惹了陈浩,那么前景就值得担忧了
四岁那年,陈浩被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孩子打了两下,末了那个孩子还骂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陈浩挨了打以后忙不迭的跑回家问母亲:“为什么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野种是什么啊?”
母亲仿佛被噎了一下:“谁说的?”
“后街的二嘎子。”
张兰拍了拍儿子的头,笑了,她把饭菜端上来让姐姐陪他吃饭,然后自己提了菜刀走出家门,逢人便问:“看到刘家二嘎子没?”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村子就陷入一片恐怖之中。二嘎子的父母向孩子问明了情由,连忙请几个亲戚把孩子护送到五公里外的亲属家,然后战战兢兢的来给张兰道歉。
张兰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提着菜刀,围着他们家来回转悠。
见张兰表现得如此不讲道理,二嘎子的爹火冒三丈,他悍然声称如果张兰胆敢动他家孩子一根汗毛,他就拿火药枪崩了张兰全家,可是张兰似乎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队长来了,书记也来了,大家苦口婆心的对她做着思想工作,再三申明孩子打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要团结,不要分裂,可是张兰对领导根本就不予理睬,于是政府没有法子好想了。
二嘎子的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队长跑前跑后的要主意。
队长,您还是把她给关起来吧,要不然我家二嘎子……
凭什么关人家?她又没砍人。
现在没砍,可是当真砍了就晚了不是?
只要她还没有砍人,就还是好人,政府怎么能随便抓好人啊?
那照您这么说,非要等她砍了我家二嘎子,成了坏人以后政府才能抓她?
话不是这样说,政府也不希望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你们当心点就对了。
那起码该缴了她的菜刀啊。
没有砍人,菜刀就不算凶器,政府凭什么没收人家的切菜家伙?我们不能不讲道理啊。——你们也是,惹谁不好,偏偏惹她?张兰最忌讳别人说他家孩子是拣的,可好,你们连野种都骂出来了……
天地良心,我们可没说那孩子是野种啊,是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小孩子还不是大人教出来的?这女人神叨叨的,就算她当真砍了人,政府又能拿她怎么样?
二嘎子的爹听了队长的话,懊悔得直打自己的耳光,发狠说不用张兰动手,干脆自己去把二嘎子打死算了。
队长见劝说无效,便驱散了围观的乡亲,然后安排几个民兵轮流跟着张兰,命令他们有什么新情况必须及时汇报。
张兰不紧不慢的提着菜刀在村里转悠,她在前面走,后面紧跟着执勤的民兵,然后是几个想把热闹看到底的闲人,以及提心吊胆,随时掌握阶级斗争新动向的二嘎子家的亲属。到了半夜,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对了,他家在刘各庄还有亲戚,到那儿看看。
以张兰为首的一队人马还没走出村子,就被二嘎子的父母当街拦住了,二嘎子的父亲,这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汉子在村头扑通一声跪在张兰的前面号啕大哭,央求她手下留情,诅咒发誓说从今以后儿子再也不敢随便动陈浩一个手指头,不单如此,村里但凡任何人胆敢招惹陈浩,他就要第一个出来和他们拼命。
张兰冷漠的看着跪在对面的一家人以及围观的众多相亲,终于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儿子不是野种。”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