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宴(烟花三月)》第38章


说笑间,一行人已过了串楼,只见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园林入口,门匾上写着“片石山房”四个字。沈飞转头看着姜山,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
姜山微微一笑,说:“这你可考不倒我。‘片石山房’是明末八大山人的书房。最初的‘寄啸山庄’就是以这个园子为基础扩建而成的。”
“啊?这八大山人都在一个地方学习呀?”浪浪仰起脖子,显得有些奇怪。
沈飞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小笨蛋,这八大山人是明代著名画家朱耷的雅号,并不是指八个人。”
浪浪“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在心里。他蹦蹦跳跳地抢着跑进了园子,然后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徐丽婕正要跟上,却见沈飞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门墙上悬挂的一幅字帖专心致志地观摩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至于初学分布,务求平正,既能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复归之际,人书俱老。”
“这是唐代书法家孙过庭在《书谱》中的一段话。”姜山解释说,“意思是练书法的人,一开始必须老老实实,写得工工整整,这一步练好了,才能追求一些笔法上的奇绝,最终奇绝达到极致,却又会回到平淡工整的意境中来,这时才算是书法中的最高境界。”
“哦。”沈飞像是恍然大悟,看着姜山拍手喝彩,“有意思!有道理!”
徐丽婕更是心中一动,低着头喃喃自语:“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复归之际,人书俱老。”她似乎悟到了些什么,但又看不明白。
“我们今天来可不是研究书法的。”姜山催促道,“还是快进园子吧!”
三人进了园子,只见园子南角有一间小小的书房。那书房不大,此时门窗紧闭。正对书房的是一汪十丈见方的水池,水池中立着一座五六丈高的假山,造型甚是奇俏。顽皮的浪浪立刻跑上前去,在假山的石洞中穿行了两圈后,开始往山顶攀登。
这园子不大,一眼扫过后,并不见有其他出口,姜山抬头看了看天空,略带忧虑地说道:“马上就要到正午了。”
沈飞不慌不忙地沿着池边踱了几步,然后找好一个位置站定,冲姜山和徐丽婕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那里。”
两人来到沈飞身边,顺着沈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语气又惊又喜——在那碧绿的池水中,真的出现了一轮明月的倒影!
那轮月影就位于假山脚下,不仅白亮,而且又圆又大,微风吹过时亦会随着池水的荡漾而轻轻晃动,那副模样漂亮可爱至极,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弯腰将其掬在手中。
徐丽婕看了眼天空,朗朗晴日,哪里有半点月亮的影子?她心下大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姜山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沈飞。
沈飞摸着自己的下巴,显得有些得意:“这个石涛是叠石的高手,这座假山就是他选用上好的太湖石砌构而成的。水池中的这轮‘人造月亮’称得上他叠石生涯中最出色的神来之笔。”
“人造月亮?”姜山和徐丽婕对看了一眼,似乎还是不太明白。
“嗯,你们跟我到近处看一看,就明白了。”沈飞一边说,一边向假山背后绕了过去,姜山两人连忙也跟了过来。
这一侧的假山紧贴池边而建。沈飞走到月亮不远处停下,用手指指头顶:“你们看那里。”
姜山和徐丽婕抬头看去,只见上方是一块嶙峋的太湖石,与其他石头不同的是,这块太湖石的正中部位有一个天然的圆形孔洞,此时太阳正好位于孔洞的垂直上方,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孔洞直射入池中。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轮“月影”却是阳光穿过孔洞后在水面上的投影。由于太阳起落,日光投射的角度不同,这“月影”也会发生盈缺的变化,恰在每天正午时,能够出现“满月”的效果。
“原来是这样。”姜山叹服地摇了摇头,“原理虽然简单,但匠心独具,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那‘一刀鲜’赏月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
徐丽婕话音未落,忽听假山上的浪浪欢快地叫了一声:“爷爷!”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是沈飞他们带你来的吗?”
沈飞三人连忙从假山后面走出,只见那老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书房门前,浪浪从假山上跑下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眨着眼调皮地说道:“爷爷,你不带我,我一样能来。”
姜山走上前,冲老者行了个礼,谦然说:“老先生,我已经应约前来,‘一刀鲜’在哪里,还有劳您引见。”
老者用目光扫了三人几眼,却不做声,只是用手朝着书房门口轻轻一指。
姜山三人同时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书房的门虽然关着,但似乎只是虚掩,并未上锁。
姜山走到门前,正要伸手推门,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你们已经搅了我的雅兴,现在又要不请而入吗?”那声音瓮声瓮气,又带着些沙哑,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姜山回头看看沈飞和徐丽婕,三人都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姜山隔着门向屋内说道:“请问屋中的先生,您就是‘一刀鲜’吗?”
屋中人“嗯”了一声:“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姜山应道:“我叫姜山,从北京来,我的先人曾经在乾隆年间做过大内的总领御厨。”
听了他这话,屋中人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那八年前我在北京遇见的那位……”
姜山直言不讳:“那是我的父亲。”
屋中人似乎并不惊讶,他淡淡地问道:“你这次来扬州,是要找我比试厨艺了?”
“比试不敢说。不过我这八年来苦心钻研淮扬菜,自认为有些心得,想请前辈指点指点。”姜山言语虽然恭敬,但用词遣句中暗藏锋芒。
屋中人沙着嗓子“嘿嘿”一笑:“看来你是很有自信啊,比你父亲那会儿可强了不少。”
“不敢。比起前辈当初在北京的风采,那我又差得远了。”
屋中人哼了一声,倨然道:“我当年在北京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言辞,姜山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地回答:“前辈的种种事迹,父亲常常向我提起,作为激励我刻苦钻研厨艺的动力。”
“好,好,看来你早已下定决心,要找我比个高下。”屋中人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们两家几百年来的规矩,你还知道吗?”
屋中人所说的“规矩”,姜山自然知道。两百多年前,姜家先祖第一次挑战“一刀鲜”的时候,“一刀鲜”便出了个烹饪上的题目,意图让对方知难而退。姜家先祖完成了那个题目,才有了后来两人间的比试。从此后,被挑战者向挑战者出题,便成两家争斗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挑战者必须完成题目后,以此为“拜会礼”,才能使对方出战。
却见姜山眉毛一扬,问道:“请问前辈想要什么样的拜会礼?”
屋中人反问:“我当年给你父亲的拜会礼是什么?”
“您做了一道‘五品菊花萝卜羹’,一出手,便震动了京城。”
“不错。那道‘五品菊花萝卜羹’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整整切了一千刀方才完成,可没想到,嘿嘿,我和你父亲的比试,却是一刀就见了分晓。”
见对方提及父亲的狼狈往事,姜山不禁微微有些动容,只听那屋中人紧接着又说道:“你今天先回去吧,下次带着‘五品菊花萝卜羹’再来见我。”
“好!”姜山的语气坚决而自信,“我一定会再来的!”
屋中人似乎话已说完,沉默着不再开口。
徐丽婕看着姜山,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小声问道:“那我们今天不进去了吗?”
姜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转头看着一旁的老者说:“老先生,今天多谢您的指点,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老者微微颔首:“好。我和我的这位朋友还有几句话要说,就不远送了。浪浪,你是留下来和爷爷在一起,还是跟着叔叔阿姨一块走呀?”
浪浪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我要和飞哥一块玩。”
老者呵呵一笑:“沈飞,这小家伙可让你费心了。”
姜山和屋中人对话的过程中,沈飞一直紧盯着那扇虚掩的屋门,满脸好奇和诧异的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推门进去,看看这个盛名远播的“一刀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老者对他说话,他愣了片刻后,方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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