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指南》第6章


现在他进来了,还有没有人为他说话!肯定还有。因为这种感情是割不断的,因为这种精神升上去了就不可能再掉下来。因为肖建国已不再是孤儿,肖建国已是肌体的一部分。把他消灭了,谁都落不下好,大家都不光彩。好好一个人,砍掉一条胳膊一只脚,总会不好受的。就是残了废了,能不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的好。
他的交代很认真,每天都在写,材料写了好几页。“各个时期”都写到了,受过哪些奖励,得过哪些称号。当然后面也都写上: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各级领导的培养和信任。我要老实交代争取宽大。
第七章
从那家小饭店里果然得到了重要线索:饭店的前一任老板是因为害怕,把饭店兑给了现在的人。
老板姓刘,现在经营着一家小型超市。然后不费什么劲就挖出了肖建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肖建国是副市长,曝光率很高的人,谁都认识。刘老板说,要打鸡哪里不好打啊,不识做啊。
是夜王启明掏钱请大家喝酒,说,争取回去过五一,你们看好什么土特产纪念品没有?酒杯碰得很酷。酒喝多了,跟老婆通电话不免还有点狂。老婆说,我也不是让你装孙子,只是凡事要长着点心眼。
王启明说,我都五十的人了,想装孙子也装不了几天。
何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风流,家里也不阔绰,三房两厅,摆设一般。她是在一家酒店里做财务主管的,看上去还有点不般配。广东话叫孤寒。
他们进去时,何娴略微有些慌乱,她家里有个小伙子正吃着饭。不过很快镇定了,她说你们请先坐。
何娴的儿子还只有10岁,读寄宿学校。这些情况并不难了解,于是面面相觑,知道有戏了。
吃完饭小伙子背上包要出门,很阴鸷地瞥了他们一眼。何娴追上去,塞给他几张钞票。小伙子想推辞,可是又收下了,然后一声不吭地下楼。何娴追着喊,自己照顾自己啊,别老吃麦当劳。回过头来怔着,脸才渐渐失了血。
何娴说,我收拾一下,行吗?王启明说,我们没说要带你走。何娴松了口气,坐下来,把两手夹在腿中间。王启明说,你该明白,我们迟早会来的。何娴点头,我一直在等。王启明说,我们去过你的单位,对你反映不错,你还是个党员,希望你对组织上说实话。何娴点头。
何娴说,我和他好过几年,后来分手了,这三年没有任何联系。
那前几年总是了解的。发现过什么问题?
你是说经济上的?我说实话我不了解。我没有找他要过钱。他只帮过我一次,为我儿子。是一个贵族学校,赞助款是免交的。后来的钱都是我自己交的。
你们是那样一种关系,怎么可能不花钱?
何娴陡然睁大眼睛,又很快黯淡下去。你是说我不可能不要钱?
我们不想给你施加压力。
我们不是那样一种关系。这种事一沾上钱就变味了。你们也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喜欢浮华的人。他平常连话都不爱说。
那不是太没味道了?就干坐着?
是干坐着。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我陪着他坐。
像家庭过日子?
是。我们在家里做饭。他摘菜。有时他也出去买菜。我炒菜他就在一边看着我。我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样的气氛我喜欢。那时候我们真的很……
和谐。
很怀念那段日子?
何娴流泪了,点头。
那为什么分手?
不为什么。我害怕。
怕什么?
他有家庭。这样也不能长久。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不是。他做事打电话从来都不瞒我。我看不出他什么事情。我也不相信他会贪污。现在外面传说他有四、五个亿。打死我也不信。
那你怕什么?
他是领导。这样影响不好。他家里迟早会知道的。那时他家也搬来了。
所以你就说分手?
我说我要结婚了。有人给我介绍过。
他就愤怒了?
他不相信。……后来我就在外面和人家约会。
他就打了那个人?
何娴摇头。泪流不止。
后来就断了?你认为我们能相信吗?太纯洁了吧?
随便你们怎么想。
刚才那个人是谁?
肖建国的儿子。
这你又怎么解释?偶然碰见的?
不需要解释。他们夫妇出事了,我就该出来照顾他。信不信由你。我对不起他,我欠他的。我不想让这个小孩变成孤儿。就是这样。
何娴同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知情不报也是犯法的。
我知道你们希望听到什么,可我真的不了解。
我已经准备跟你们走了。
……从她家出来,王启明在楼梯口被一个纸盒绊了一下,后面的人跟上去一脚把纸盒踢飞。然后坐上车,谁也不说话。
车过边检站,他们又看见了那家小饭店。正是中午,饭店的生意很火,饭桌摆到外面来了,还撑着大花遮阳伞。谁在骂,妈的。瞧瞧人家过的!
第八章
群众说,把这些当官的集合起来,拿机枪扫肯定有冤死的,隔一个毙一个还肯定有漏网的。这话听起来像很简单,真查起来却不是那回事。围绕肖建国案的几十个外围人物差不多可以结案了,涉及到的国土局计划局外经局也都取证到位,就是看不出和肖建国有多少直接联系。连原先承认回扣工程款的两个潮州老板也先后翻了供,他们提供的账号也确实没走过账。
王启明寻思,也许肖建国还真的是剩下的那二分之一?
开大组碰头会,那几个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进展,就是王启明这儿一头雾水,召集人话音里就夹进了别的腔调,说,听说你牌技见长啊老王?
有个组长也是山西人,老乡,就安慰他道,啥时候都得实事求是,办案最忌讳好大喜功,别听他放屁。
话是这么说,压力确实越来越大。
回到组里,几个跑外勤的小伙子也有牢骚,认为这样搞不行,这样搞怎么行呢?不给压力,不吃苦头,让鱼自己咬钩子。说起码要上大灯泡,连轴转,搞他几天几夜。说现在犯罪都高科技了,我们还是这水平。
后来话题又集中到何娴身上,认为何娴这个女人不寻常,越是把自己描绘得纯洁高尚越是说明有问题。而且是重大问题,不然不会断然分手。肖建国这么好,她能拱手相让?这就好像某些宣传机器给人的印象:嫖客一边系裤子一边还对妓女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吵吵嚷嚷搞到深夜,还是没有头绪。王启明头就大了。
难道就不可能是个错案?其实肖建国的某些解释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的,比方说接受的礼品他一般是不过问的,比方说他的工资奖金从来没有动用,这样累积的话也是一个很惊人的速度。刚来广东时王启明看望过几个老熟人,那些人家里的气派绝对不是几个工资能支撑起来的,说是巨额财产怕也不过分。反正以他王启明的生活经验想象不出来。
在北京,他还亲眼看见过一套金箔《毛选》,老首长一边翻着一边叹气道,这是送《毛选》呢还是送金子?
他在北京都那样了,不也还有人找过?人家不过是求他递转一份报告,出手就是五条大中华。他原本是坚决不要的,可是介绍人说,您要是不收,就是拒绝的意思,您自个儿看着办吧。他明白,这是时代语汇,不受礼人家不放心。
南方的春天不好过。衣服是潮的,空气是黏的,连阳光都给人湿漉漉晕乎乎的感觉。房间里只好开着空调,可是开空调并不好过。王启明烟量大,是老烟枪了,时不时就得往外头跑,怕影响别人。
五一节前一天,也是心里头有事,没留神脚底下一滑,一屁股就坐下地了。地是好地,玫瑰红大理石,他亲眼看着服务员拿着干拖把在前面擦,还是滑倒了。谁也怨不着,只能怨这儿气候太差。
腰疼,招待所给他找来一块五合板,垫在席梦思上,躺在那上头有点荡秋千的感觉。荡着,心就灰了。
老婆又来唠叨了。说黄晓敏老婆约她去承德避暑山庄玩,自己开车去。他说那不好吗?你也可自己开一把过过瘾。她说人家是稽查员夫人,我挤进去算老几?心知不妙,他忙说电视里天天喊假日经济,要不你来广东旅游吧。她说亏你说出口了,张慧老婆欧洲八国都游遍了,连许克宽老婆都去了美国,你好意思说广东。再谈下去还不知要放出什么屁来,他赶紧把电话撂了。
王启明的女儿单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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