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王妃》第13章


“我说我放心不下,你领情吗?”他额际抽紧。放她离开兴庆宫,多半只是不愿见她身负重病还要与他争执。他气她的执拗,气她的不知好歹,但终究,他于心不忍啊,索性让她出来,他跟她到昌乐坊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的郎啊,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啊。”台上女伶颤声高叫。
鼻头红通通的孤霜,与他面面相对,再次泪如泉涌。无声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她实在很想他啊。女伶的叫喊,仿佛来自她内心深处。然而,面对如此深爱的人,她必须左躲右闪,甚至不惜伤他的心。她上辈子一定没烧好香,才要承受这悲苦的一切。
“东蓝,让那女伶别再唱了。”女伶唱作俱佳,并无讨厌之处,但见孤霜掉泪,他整个人像被埋进雪堆里。
东蓝依命上前阻止,戏园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他们。
“既然来戏园,就是讨个欢乐,唱点快活的。”仪王威严地发话。
“好好好,这就唱这就唱。换曲子。”戏园老板见来人贵气逼人,分明来头不小,哪敢得罪。
戏台子上奏起轻快的乐曲,戏班的丑角们,施展浑身解数,台下的人擦着眼角的泪,笑得前俯后仰。
但孤霜的泪还在掉。不是她不爱丑角们的戏,而是她停不下来。如今她的心里,那一年的雨、那一年的誓言、那一年许多的美丽,都令她肝肠寸断,对了,还有眼前死死盯着她的男人,他又在她面前了。
“为什么还流泪?他们都在笑。”他若有所思地抹去她的泪。泪水就宛如肆虐的洪水,湿透了他的掌心。
他的心好痛!她藏着关于两人的秘密,竟如此沉重!为什么不分一些给他?为什么?
“停下!东蓝,让他们都出去,灭了这里所有的灯。”
一小会,戏班及看倌都被请了出去,戏园里一片黑暗,只留下他与她。
细微的抽泣声令人心碎。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真的不知道,只好这样做了。”黑暗中,他靠近,温暖的大掌捧起她的脸,修长的身子紧贴着她。
他吻了吻她冰冷的额头,吻了她不住流泪的双眼,吞咽掉她源源不断流出的热泪。
下意识的,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她可以抱他吗?可以吗?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神明,没有黄泉,只有黑暗,一个谁也察觉不到她做了什么的地方。
她日思夜想的怀抱啊!她日夜惦记的男人啊。就在这一刻,请让她放纵一下吧。
皓腕紧勾住他的脖子,樱桃般丰盈却凉透的唇,熟稔地找到他的唇角,深深地印了下去。
满心苦涩的淳于千海顿时一震。这个吻好熟悉,仿佛从他诞生,就为寻获这个吻,当他回神过来,想加深品尝,找出这个吻的意义时,对方就急速退开。
抽泣声止息。
精铄的俊眸在幽暗中眯起,目力极好的他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无辜又消沉的脸上找到答案。
“告诉我关于我们的秘密,让我们一起承担。”俯到她细白耳垂边,他轻轻地恳求。
一阵让人窒息的静默。
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她作戏的功夫很差吗?孤霜心酸地想,怨只怨她当时怎么大意到送紫芳那坛酒,但他明明在西北,到长安来做什么?一连串的抱怨在她脑海里流转。
“王爷,民妇没有秘密。”她很坚定地表示。
“还是不肯说吗?百年之后,下了黄泉,见到孟婆,你会不会后悔?”他压抑情绪,颓唐地问。
会后悔吗?在他干净气息的包围中,她阵阵茫然。
“唉。”见她垂头不语,他连连叹息,温柔地说:“你还有病在身,我先送你回昌乐坊吧,别再偷偷跑出来看戏。”
大掌包覆住她骨瘦如柴的小手,他拉她出了戏园。东蓝和益寿唤来的软轿,被他打发走了,他就这样牵着她,慢慢地走,在月下深巷里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走得很慢,初夏的月光照着他俩时而交叠的身影。
无语地走了半个时辰,喜铺已经在面前。
“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差太医来看你。”
她咬唇点头。
举头看了看有些陈旧,但又不失温暖的喜铺,淳于千海看向她说:“进去吧,别受凉。”
“嗯。”她犹豫了半晌,说道:“民女想看王爷走远了才进去。”她宁愿这一辈子,都让自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受离别的苦楚,也丝毫不愿让他体会见心爱的人走远时,那种无助不安的心情。
温柔的他低头笑了笑,心口有些暖意,“我好像能一下猜到你的想法,你觉得奇怪不奇怪?你怕我难过。”
孤霜闭口不言,别开眼。温柔的笑,她要怎么抵抗?
“好,我先走。”他抬手摇了摇,转身,慢慢地消失在月亮照不到的长街。
透着些许凉意的夜风吹来几片杏花,她转身推门进院,刚关上木门,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条人影晃动过来,她坠入黑暗。
“她不肯说那女人的下落吗?”
弥漫着血腥味的幽暗地牢里有四个老婆子跟一个男人,他们都穿着黑衣黑裤,用黑布蒙面。
“这女人嘴太硬,不肯说。”
“用刑。”
“她已经晕过去了,再用刑恐怕会挺不住。”
“混帐,真是个硬骨头。”
“主子的意思是?”
“再拷问,说不说,都要除掉她。”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行刑的老婆子点点头。
“主子本来也没想要她的命,怪就怪她不该在兴庆宫那么不给主子面子,她以为自己是谁?知道些传闻,就敢对主子出言不逊,就凭她也敢爬到主子头上撒野?哼。”她吐不吐露雁儿的消息都是死。
染血的红衣在角落里抖了抖,就再没有动静。
第6章(1)
下了朝,一身紫袍的尹显照例来到中书省内,处理公务,官仆送上热茶时,只听门外有侍卫大声禀报,“仪王到,众官迎!”
吹着热茶上的嫩叶,尹显顿了顿。
来者不善啊!
须臾,身着一袭绣麒麟的紫色朝服,淳于千海来到了正厅中。
“各位大人,叨扰了。”他似笑非笑地对着跪拜的官员颔首。
“王爷,言重了。”尹显热络地迎了上去,淳于千海长年不在朝堂上,他很难去猜测这位深受圣上倚重的仪王的心思。
俊美干净的外表下,是仁慈忠厚的本性?还是深不可测的心机?
“尹大人。”淳于千海朗笑,“今日本王兴致一起,想去尹大人府上走走,听说你府中后院,梨花开得甚美。”
“王爷能莅临府上,是尹某的荣幸,可今日有公务缠身,实在是不便。”这个时候到他府上赏花?难道说……尹显心底一突。
“有什么事能比陪本王赏花重要。”淳于千海笑意未达眼底,“东蓝、益寿请尹大人移驾。”同样身着紫服的东蓝与益寿不由分说地架着尹显,跟着仪王离开中书省。这是很明显的绑架,可在坐的官员和门外的侍卫无人上前讯问。
紫色,朝中三品官员以上及亲王才能穿的颜色。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撇开仪王不讲,东蓝及益寿是太上皇之孙,当今皇上的亲侄,谁又敢出声质疑呢?
出了中书省,淳于千海与尹显乘马车,来到尹府。
“王爷,这是……”尹府外被士兵围成铁桶,尹显顿觉脚软。这可是长安,谁能悄无声息地调来这么多禁卫军围困一个二品大员的府邸?好可怕。他太低估长年在外的仪王了。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尹大人!到了你府上,你怎么比我这个客人还拘谨?”淳于千海大掌拎过他的衣领,拖着他跨过门槛,直奔大厅。
尹显哆嗦了下,完全没想到这位俊逸尔雅的仪王有这么大的力气。
来到大厅,他已冷汗浃背,尹家男女老少都被人架在厅里东侧。
“爹,呜呜。”
“相公,这是出了什么事?”尹家人一见着当家的都激动起来。
“大人,快救救我们。”
“王爷,这可是天子脚下,你意欲如何?尹某乃当朝中书令,杀了我,你也难逃罪责。”尹显声色俱厉。他就不信,仪王能在皇城里如此放肆而无顾忌。
冒着青筋的手突然扼住他的脖子,令他双眼暴凸,手的主人,仍是一脸悲悯宁和。
“有一个人,她不见了两天!”
“谁?”
“昌乐坊喜铺的孤霜。”
“王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尹某一家要有个闪失,御史大夫一定治你个扰乱法纪,动用私刑之罪。”没想到那孤霜对仪王的影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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