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儿曲》第5章


曲承胤眯眼回想起他离开水缸那晚的情景,实在很难想像夏拙儿是个二嫁过的姑娘,她那时的表现像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
“原本姑娘是想守望门寡不再出嫁了,但姑娘长得美,所以那时在老家时,踏坏门槛求亲的大有人在。老爷看了门合衬的亲事,又将姑娘许了第二位姑爷,可惜第二位姑爷也没比较长命,和第三位姑爷差不多,谈好亲事没多久就掉到湖里淹死了。”福伯为了夏拙儿的遭遇不住地叹息,俏伶伶的一个姑娘,人美命不美啊!
第三位姑爷?
夏拙儿的命当真这般硬得吓人?
都快落雪了的天候,曲承胤仍是不自主地冒出冷汗。
但他随即摇摇头,暗嘲自己的可笑,夏拙儿的命硬不硬与他何干?他在紧张个什么劲?
福伯未停口地说:“老爷仍是不肯让姑娘守望门寡,所以硬是将她又许给第三位姑爷,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和三姑爷聘来的媒婆谈妥亲事的当头,听说三姑爷在街上让个地痞给拿刀砍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曲承胤忽地一阵头昏。
“邻里就开始传言姑娘命硬克夫,再来就没人肯上门求亲了,而三姑爷家人怕惹了晦气,大力言明不要我们姑娘守三姑爷的望门寡,只当一刀两断、没有提亲这回事。”
福伯歇了口气,才再继续说——
“老爷那时候染了大夫怎么医都医不好的怪病,临终前交代福伯收拾细软带小姐离开老家,找个人烟不密的乡下地方住下,免得老爷仙去后留下小姐一个人在邻里间,还要受人指点和欺凌……”
曲承胤听了福伯的一番话,不由得也觉得夏拙儿的确是个命硬克夫的女人。只是胸口一阵紧缩,顿时觉得呼吸不大顺畅。
“福伯想起这事儿心头就有气!”
像是要印证他真的气极了似的,福伯总是半眯的眼登时睁得圆滚滚的,“明明是三位姑爷福浅命薄,上天注定他们合该早早横死,这又关咱们家姑娘什么事了?克夫?哼,我呸!”
这会儿曲承胤又不得不同意福伯的话了。而且他方才莫名揪紧的心不知不觉竟也跟著放松了。
“咦?”
福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紧瞅著曲承胤的脸瞧,接著拿起一块沾湿了的布巾细细地往他脸上抹拭。
“福伯?”曲承胤疑惑。
“曲小子呀!没想到你长得倒还挺人模人样的……”福伯点点头,一脸满意的神情。
曲承胤不解。
福伯继而又对他握握肩胛、摸摸腰骨、掐掐腿踝……福伯严谨的神态就像是在挑选焚香进供给老天爷的上等猪头肉一般。
“呵……”曲承胤怕痒,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下筋骨是受了损、也瘦弱了些,不过骨架挺好的。”福伯又露出满意的笑容,“曲小子,你是习过武的是吧?”
“是。”曲承胤回答。
“曲小子,在还未垂死落入人贩子手里前,你有没有几分挣钱的本事?”福伯的观念是:男人的长相是一回事,会不会挣钱才算得上是本事。
“有。”在某些城里的钱庄,曲承胤甚至凭本人到庄签字,便能提领一笔不小的现银。
“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啊?订亲了吗?娶媳妇儿了没?”福伯的眼可疑地眯了起来,笑容更是诡异。
“家里……不算有什么人了,没有订亲,也未曾娶媳妇儿!”会杀害自己亲人的亲人,还算什么亲人?会谋害未婚夫的未婚妻,谁都宁愿当初不曾订过亲吧?曲承胤如是认为。
福伯听见他的回答之后,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仍是朝著曲承胤不停地咧嘴笑,“咱们家姑娘是个美人吧?”
“呃?”曲承胤不了解福伯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是吧?”福伯追问。
“是。”不可否认,他的确认为夏拙儿是个美人胚子。
“嘿嘿嘿……”
福伯露齿而笑,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曲承胤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他默默等待著福伯的下文。
“叩叩!”
夏拙儿拍门进入房内,就见福伯和曲承胤两人一坐一卧地赖在床上,而福伯露出很诡异的笑容。
“我把一些福伯的旧冬衣放大了些尺寸、裤管接上一截布料加长,破绽处也全缝上了补丁,你穿上试试吧,我认为你应该是合穿的。”夏拙儿对著曲承胤说道。
她另外提了一只火盆进来,使得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
“曲小子……姑娘……嘿嘿嘿……”福伯看看曲承胤,再望望夏拙儿,继续笑得诡异极了。
“福伯?”
不解其意地,夏拙儿也同曲承胤一般,竖起了颈后的根根寒毛……
过了冬、入了春——
“曲小子,姑娘到邻家去帮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赶紧上邻家去瞧瞧是怎么了。”福伯叮嘱著曲承胤。
他遥望著远方山头不停飘动的云雾,担心著就要变天。
“邻家?”
曲承胤放下手里正在搓卷的麻绳,将眼光四处望去,一片森苍翠绿高低起伏,他没看见任何一片不属于他们居住的屋瓦。
日渐恢复体力,使得他可以下床走动、可以听从福伯的指示做些轻松的收拾工作,而随著筋骨的舒展,他的精神也日益好转。
福伯举起手臂直指远处某个山头,引著曲承胤望去。
“若,你就顺著这土坡路直直走,翻过两个陡坡,再往上走一会儿路,就会看到张嬷嬷家的屋顶啦!”
位于山区里的乡下地方,通常是隔了几个山头才会有一、两户人家。
“你毒没排尽、伤没好全,是还手软脚弱的,但去看看有没有啥轻劲的活帮帮也好。就要变天了,快帮著姑娘把张嬷嬷家里的活儿忙完,也好让姑娘早点回来,免得姑娘淋了雨教福伯心疼。”
福伯弯腰拾起脚边装野菜的竹篮子。
“我这就去灶房起炊,等你们回来就有饭吃啦!”
猪是一种世上最喜欢大惊小怪的牲畜,只要有人稍微碰了它一下,它就会不停地大肆喧闹。
现在,张嬷嬷家的这头大母猪发觉有人将一个活结套在它的鼻子上,试图要以麻绳捆住它时,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它毫不费力就将叫声扬至最高点,而且可以持续不用换气。
“我们又不是要宰了它,它这么叫,真是吓死人了。”
虽是说没有行凶的打算,但在这持续的尖锐猪叫声中,夏拙儿却开始有了挥刀的意图,她想瞪那只不知死活的母猪一眼,却又有点怕怕的。
“它耳朵上那个撞裂了的伤口子,不拿烧红的刀子烙一烙,日子一久,怕不要烂掉整个猪头?它现下可是怀了一肚子小猪仔的宝贝哪!有了个什么万一,今年我就甭想吃饱喝足的过日子啦!”张嬷嬷将一把刚放在烛火上烤红的木柄镰刀递给夏拙儿。“我去扯紧它鼻子上的麻绳,你对准伤口子就烙下去!”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七十几岁的张嬷嬷跳到大母猪后头,使尽吃奶的气力紧扯住麻绳。
“快呀!”张嬷嬷大喊。
夏拙儿没工夫发愣,便将握著热镰刀的手往前伸去,烙著了大母猪的伤口子,也引来了大母猪暴毙一样的惨叫。
张嬷嬷双手一张,让绳索自掌心里滑了出去,那大母猪一发现自已不再受制,立刻就安静下来,甩甩头、跺跺脚,便若无其事地走向猪舍一角的稻草堆,好像根本不承认方才那毁天减地的尖叫声是由它口中发出的。
夏拙儿只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了一回那么累,她转头面对张嬷嬷那两只带著满意神采的眼睛,觉得很漂亮,而这种漂亮是只有在乡下人脸上才看得到的。
张嬷嬷的皮肤有著深刻鲜明的条纹,眸子明亮纯净,眼角时时散发著诚挚又愉快的光芒。
“晚点趁它吃饭时,我再去给它抹点香灰……”张嬷嬷对著夏拙儿咧嘴笑笑,走过她身边时,表示嘉许地轻拍她的肩头。
“不抹药泥,抹香灰?”夏拙儿举袖抹抹额角的汗。
“香灰可比什么药泥都有用。”张嬷嬷率先推开栏门走出猪舍。
一年多以前,当夏拙儿头一次见到张嬷嬷毫不费力地牵著牛鼻子走路的时候,她还以为张嬷嬷只有四、五十岁,可是当时她都七十了。
其实,那是因为夏拙儿初到乡下,有眼不识泰山,在农村中,六、七十岁而仍旧像张嬷嬷这么硬朗的庄稼人比比皆是。
“再来的活儿可真得费点劲了。”张嬷嬷待夏拙儿也走出猪舍后,系紧栏门上充当门锁的绳结。
“啊?再来?还……还有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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