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浪花》第14章


“余皂秋,你、你不要跑!”
他真的没用跑的,却是提气窜飞,飞飞飞,一下子又拉开距离,又回首看她。
气死人啊!
“三姑娘,余爷走走停停,是怕咱们会被困在柳庄的五行奇阵里。”跟她一块儿追来的徐姑跃到她身边。
花咏夜知道,柳庄前园的这片柳林非比寻常,南浦散人以阴阳五行的奇术设下机关,若无人带路,想硬闯肯定要吃足苦头。余皂秋跑一段、停一下,还紧盯她们脚步,确实是怕她们在柳林里出意外。
就算是这样,她心里仍闷。
终于闯出园子,这会儿,余皂秋头也不回地跑了,花咏夜提气直追,追过前厅,穿过中堂,再追上回廊,闹得柳庄里的仆役和侍童们全张口、瞪大眼,看得目不转睛。
“余皂秋,把我二姐还来!”
身后的人儿怒火冲天,余皂秋心脏紧缩了缩,他畏痛般闭目,再张开时,已见闻讯朝这边赶来的师哥。
“你的护心药。接住!”他把挟在臂弯里的花二抛过去,见师哥宽袖翻卷,把人抱住了,他心神略松,转过身想说话,一声“夜儿”还没唤出,凌厉掌风已招呼过来。
他不敢回击,只是闪避,但也不敢跑开,怕她冲到师哥那儿把“护心药”抢走,两人于是在回廊上缠斗起来。
会气死!真的,会气死!花咏夜卯起来打,先是掌法,后变双拳,再加上腿功,招招狠攻,完全没一招防守。十招中,约莫有三招能打中他,她也晓得,那是他有意相让,故意挨她的拳掌,让她打着出气。
要真能解恨就好,偏偏打在他身,越打,她心越痛。
有什么用?
真打打不赢,人家由着她打,她又狠不下心,有什么用?!
她忽而收手了。
气息不稳,她斗败般垂着肩,好累好累好累,感觉好像许久没交睫睡去,累得浑身发软,背靠着廊柱,她缓缓滑坐下来。
一道高大阴影罩住她,不必抬头也猜得出是谁。
“走……走开啦……”一出声,连自己都怔然,她嗓子竟带哭音,哽咽着,实在太丢脸。
那阴影没有离开。
从她低垂的眸线偷偷瞄去,男人的两只大黑靴朝她靠得更近,那挪近的方式有点“近君情怯”的味道,如果她不是太羞恼,肯定要笑出来,可惜现下,她心绪低下得很,笑不出。
“我说走开,你听不——”话尚未说完,她身子已然腾空。
余皂秋再次违背她的意思……唔,不,应该说,他仍然听从她的命令走开了,只不过,他是抱着她一块儿走开。
一惊,花咏夜扬起湿睫,这才发现回廊四周围着不少仆役正探头探脑,徐姑也在,忧心地望着她。
“徐姑,拜托,快去看看我二姐,我……我没事的。”一交代完,她吸吸鼻子,冲着男人那张绷绷的、忧郁的俊脸,恼怒问:“你要抱我去哪里?”
余皂秋闷声答:“房里。”
“不去!放我下来!”红着绣颊,用力捶了他的胸膛两下。
她的要求完全不被接受。
男人变得很不听话,动不动就“忤逆”她。
第6章(1)
他的院落颇大,但相当朴素,屋前没有花木扶疏的园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开阔的石板地练武场。
进入屋中,先过小厅才到卧房,此时,花咏夜坐在男人大大的床榻上,这张榻大到足可躺下五、六人也不嫌挤。
屋房中的摆设不多,但只要摆出来的,皆是上好玩意儿,且维持得相当整洁,显示出即便他时常遵奉师命在外办事,仍有人日日照顾着这座院落,等待他回来……看来他在这庄子,他师哥待他是极好、极好的。
她待他……是不是还不够好呢?
事情闹到现下,已说不清楚心中感受,她就是……就是隐隐惊惧着,怕自己之于他,永远比不上他的师尊和师哥。这般相较之心很孩子气,她也明白,但就是一直往牛角尖里钻,胡思乱想。唉,头又疼了……
她的手被托起,男人小心翼翼捧着,往她腕间穴位按揉。
热气徐徐注进腕穴,双掌刺麻刺麻的,她这时才意识到自个儿双手微微肿着,指腹和掌心甚至有几处瘀青……她打了他,他也任她泄恨,最后带伤的却是自己吗?
恍惚间,她瞅着他,那是一张眉宇间布着郁色的好看面庞。他一直是好看的,以前总是面无表情,让她喜欢去猜他心思,后来在她面前,渐渐地,他表情变得丰富些了,又让她着迷于那些细微神态。
她好喜欢他。
虽说对他仍有怨气,她还是好喜欢他。
她讨厌自己钻牛角尖。她、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忽而,她抽回手,不让他碰。
他一怔,脸色白了白,看起来很受伤,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我刚才打痛你了吗?”花咏夜快他一步出声,双眸映着水光。
余皂秋摇头,略顿,再猛地摇头,他胸口明显鼓伏,硬是挤出话。“不痛……”
她嘴角淡淡翘起,点点头,染着模糊的轻郁。
接着,似是想到什么,她笑意略浓道:“我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她扳起指头一字字算着。“你、的、护、心、药、接、住。余皂秋,你把我二姐丢给柳归舟时,一口气说出七个字。”
她的话让他又发傻,眉目怔怔,好半晌才道:“……师尊说……要顾着师哥……”他很努力搜索脑中字句,努力掀动薄唇,这次要说出很多、很多字才可以。“师哥脑子好,身骨……不好,师尊说……要顾着他,我、我要顾着他,夜儿……我不能不顾他……”
“我知道。”花咏夜颔首。心里酸酸的,她是当真明白他的想法,但明白归明白,纷乱心绪仍需要时间想通。
“余皂秋,你又说了好多话呢。”她抚上他的颊,用微肿的手心轻轻抚着他,帮他把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温柔地碰触着。
他气息忽地一浓,忍不住再度握住她的手,好小心握着,怕碰疼她。
“夜儿手受伤……我、我揉一揉……”语气听得出焦急和忧郁,甚至是提心吊胆的,就怕她不让他按揉,把瘀血推开。
花咏夜心一狠,冲着他笑,却再次抽回手,倏地起身了。
“余皂秋,我不气了。”她稍顿,想了想,更正道:“至少没那么生气了,只是……还是……嗯,有点儿……唉,你不要理我,我想……我自个儿会慢慢想通的。”很难说清楚、讲明白,干脆笑笑地带过。
她笑颜里藏着无奈和落寞,一时间无法排解,而发过一顿脾气之后,所有力气都泄光,此时的她变得淡淡渺渺,仿佛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余皂秋跟着站起,杵在她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过度苍白的容颜。
花咏夜抿唇一笑。
这男人的脾性就是这样,跟他杠上,他也杠回来,变得很不听话,可是一旦她姿态软了,他也跟着发软,怔怔然、傻乎乎,比一滩烂泥还软,完全的不知所措,让她想走离一步,都得摆脱严重的罪恶感。
“你、你要去哪里?”他紧声问,跟在她身后。
花咏夜没回眸,扶着门柱,很怕回头看他,她又心软。
“余皂秋,我家二姐已在柳归舟手里,我再争,也来不及。”一顿。“我想柳庄应会好好照顾我二姐,事情既已如此,我也不牵挂她了……我该走了。”
身后的男人无语。
他不说话,她也能猜出他此时表情,肯定还是怔怔然、傻乎乎。
她举步踏出他的屋房,脚步有些虚浮,有点头重脚轻,但依然很执拗地往前走,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尾随在后,那人步伐静若浮尘,却强烈存在着。
“余皂秋,我想……我们暂时别见面,这样比较好。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是……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不要来找我、不要见面……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你……你就由着我吧,好吗?”
说完,她拾步再走,头也不回,绝对不能回头。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确实如她所想,怔怔然、傻乎乎,只是,他目中升起水雾。
她不要他跟,他却止不住脚步,一直跟着她走出自己的院落,然后偷觑她和那位徐姑说了一会儿话,又偷觑她在侍童带领下走出那片设满机关的柳林园子。
他一直跟着她,直到她上了泊在浦边埠头的座船。
他看到她一上船,身子突然一软,猛地瘫坐在甲板上,船上众女全焦急地拥过去。
他知道她头又犯疼了。
……是他让她痛成那样吗?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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