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出蓝田》第21章


同一时间,蓝小玉浑然不知同在黄莺楼的这一番曲折,今夜的她特别忙。有个多年捧场的客人过六十大寿,特地到黄莺楼请客,点了几首祝寿贺喜的大曲子,蓝小玉敬重客人和蔼又风雅,有长者之风,分外认真表演,字字用心,句句琢磨,不但歌声越发优美清越,抑扬顿挫间更勾人心弦,客人听得如痴如醉,气氛格外热闹。
这一忙,就忙到很晚了才退席,上楼回房时都过了一更了。紫音赶上来帮她卸妆散发。虽不会说话,但丫头脸上清楚流露着忧虑。
“担心什么?我只不过多唱了一会儿,跟客人聊了几句而已。”她在梳妆镜中看见紫音的表情,有些诧异地说。
紫音望她一眼,又回首望了望床,犹豫地做了几个手势。
“你怕有人不开心?”主仆默契挺好的,蓝小玉知道紫音在“说”什么,随口安慰道:“我是歌伎,本来便要应酬客人。何况,卢尚书多年来都很照顾捧场。而‘他’也就是另一个客人罢了,不过跟我睡了一次,不高兴又如何?有什么好担忧的?”
越是这样云淡风清地说话,就越表示她在赌气。紫音更不放心了,急促地又做了几个手势。
蓝小玉不管,闭起眼睛不想看,摆明了就是闹脾气。
说起来羊大人也真厉害,才回来京城多久,就把一个心如止水的小玉给变不见了。他把她外在成熟淡然的伪装慢慢褪去。
等到换掉了表演的华丽服饰,她挥挥手对紫音说:“别再瞎操心了,下去吧,我要睡觉了。今日好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紫音乖乖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而蓝小玉也真的累了,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慢慢走回床前——
才要放下床帐,突然,床里伸出一只手臂,用力一拉!
“呜——”尖叫声整个被闷住了,因为另一只大掌立刻蒙住了她的小嘴。
双臂一用力,蓝小玉被拥入温暖宽阔的怀中。
蓝小玉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她用尽力气挣扎踢打,但身后那人轻轻松松就制伏了她。
明明就是个读书人,平常看起来也斯斯文文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埋伏在里床的偷香贼自然就是羊大任。刚刚紫音可能在试图警告她。这人真的越来越嚣张,这会儿登堂入室来了!
“别叫,是我。”他附在她耳际低声说。
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她越发火大。不过他犯了个大错,就是用手掌蒙住她的嘴,下一刻,有人的手心立刻被咬破!
“真凶。”羊大任不以为忤,笑着吻她的耳际,“要我放手可以,你别叫,我们好好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可你要这样闹也没关系,我就在这儿跟你耗一整夜,给丫头们见了,也不好看,是不是?”
虽不甘愿,但蓝小玉却真的给说动了。读书人说起理来可头头是道。她迟疑片刻,方才点了头。
他手一松,蓝小玉便恨恨地回眸瞪他,怒问:“我们之间‘误会’不都解释清楚了吗?早已无话可说,你还想怎样?”
羊大任手掌给她咬得又流血了,他满不在乎,还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当着她的面,竟以口就之!
含吮着刚被她咬的伤口,一双俊眼还直直望着她。不知为何,这画面有种奇异的煽情感,蓝小玉觉得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住的猎物,就快被吃下肚了。她脸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你……做什么?”
“都几岁了,还跟毛孩子耍赖一样,动不动就咬人?”羊大任虽在说教,眼眸里却充满宠溺笑意,“这怎么当我的贤内助呢?以后生了孩子,难不成全都学母亲这样?这象话吗?”
第9章(2)
听他这么一说,蓝小玉陡然安静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望着他。
“你在发梦吗?”她反问道,“要娶我就得先帮我赎身,你哪来的银子?兰姨她一定会——”
羊大任摇了摇头,不愿多说,只道:“银子是小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别担心。”
怎么问,他都不肯多说,只是一味要她放心,蓝小玉听得熊熊一把无名火烧起。
问到后来,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到底兰姨说了什么?她要什么?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羊大任诧异地望着她,“这全是男人的事,何必跟你说了,让你多操心?不管兰姨要什么,我给她就是了。你就安心等着我来迎娶就好。”
蓝小玉自然不知羊大任心底想法。在他看来,男子汉都像他姐夫兼师傅雁永湛,把妻子当心头肉般捧着疼爱,连小指头都舍不得让她动一动,帮她解决所有烦心的事,还亲自教导她的弟弟、侄子们读书考试,让她毕生心愿得偿,真正放心……有为者亦若是,这才是为人夫君该有的气魄跟风范啊!
努力这些年,就是为了这个心愿——他要让小玉一点儿也不委屈地,风风光光嫁给他。
看着这个书呆子理所当然的坚定表情,蓝小玉知道问不下去了,她默默的望着他,水汪汪的眼波慢慢在转变:有怨气,有怜悯,有心疼,层层迭迭,千回百转,最后,回归到平静无波。
她一言不发地起身下床,姗姗走到门边,素手一拉,把房门拉开了。
“你走吧。”她简单地说,“不用兰姨出面阻挡反对,你就算今日真拿十万两来,我也不会嫁给你。”
“小玉——”羊大任愣住了。
“走吧,别再来了。”她冷静道:“五年前就算是年少不懂事,五年之后竟然还是一样,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商量。既然如此,那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隔没两天,消息就传开了——年少得意的羊大任事隔多年再度上黄莺楼来求亲,想要娶当红的歌伎蓝小玉回家。但也再度被拒绝了,八字还没一撇就告吹,没了下文。
没想到这么一来,蓝小玉的身价越发看涨。不少富商、贵公子都觉得自己比不自量力的羊大任有机会,心痒难搔的前仆后继,都想纳这个又美又傲的名歌伎做妾——
在激烈竞争之中,蓝小玉依旧淡然处之。她照常作息,来者不拒,客人来了都接,什么曲儿都唱,贵重礼物跟银子全都收下,闲时也到西山去看梅姐;已经不练琴了,两人就静静坐在窗前品茶。
一切照常,但,好像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今日羊公子没来?”梅姐望向窗外,小小竹林庭院清静极了,没有那个老是随后跟来的斯文身影,她便随口问。
蓝小玉抿了抿嘴儿,啜口清茶,没答腔。
“听说羊公子求亲被拒,有没有这回事?”梅姐视线转到她脸上,搜寻似地仔细看着容颜正盛,如春花灿放的蓝小玉。“是兰姨为难,还是你真不想嫁他?小玉,你是怎么想的?”
蓝小玉还是不答,低眉敛目,只管喝茶。
“别闹脾气了,小玉。”梅姐回想这阵子以来小玉的态度,在羊大任面前老是不给人家好脸色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你也二十一了,该为未来打算打算,羊大人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不要一时任性,就蹉跎了一段良缘。委屈若能求全,不妨——”
到这时,蓝小玉才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美目望着梅姐,哪有一丁点使性子的痕迹呢?
“梅姐的意思,是劝我嫁羊公子?”她锐利反问,“可是,记得当年‘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不就是您对我说的吗?而事隔多年之后,他还回头来找我,这就不算负心了,我该千谢万谢地感激他,可是这样?”
这会儿换梅姐不出声了。一向乖乖听她教导的小玉,这会儿口气神态都陡然变成大人似的,再也没有天真幼稚的娇憨。
“梅姐,你终其一生都在怨那个当年对你负心薄幸的读书人。看淡世情,心如止水,可也从没有忘记过。像你说过的,表面上的平静不过是逞强罢了,梅姐要逞强到何时呢?”
心事给说破,梅姐的脸色刷白,嘴唇微微颤抖。“小玉,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为何你们都把我当作十六岁的小姑娘,老是要帮我决定该怎么做、该怎么想?”蓝小玉到这时才略略激动起来,“羊公子要娶我,盛情自然心领。但他只想独自解决兰姨出的难题,根本没有与我同心,我为何要嫁这样的男人?梅姐对我有多年教养之恩,却从不肯跟我多说身世之谜,当我无法接受吗?这样还要一直规劝我别使性子、别闹孩子脾气?永远阻挡着不让我长大的,正是你们!”
梅姐的眼前有些模糊,她颤巍巍地起身,本想走到窗前透口气,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发抖,要紧紧握住桌缘,才没有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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