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热公爵夫人》第11章


地区的这一部分。这位勇敢无畏的军官推测,到那里去可能为若干科学上的问题找到答案。他不顾当地老人们和他的向导的劝阻,决心进行这次令人胆战心惊的旅行。听说要克服闻所未闻的困难,更激起了他的全部勇气。
他浑身是胆,清晨就出发了。走了一整天,夜宿黄沙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劳。此乃地面松动所引起,仿佛每走一步,土地都从脚下溜走。他知道,第二天他必须黎明时分重新踏上征途、他的向导已经向池许下诺言,说中午前后将他带到这次旅行的目的地。这一诺言给他增添了勇气,使他又有了劲头。他不顾身体不适,继续赶路,有时不免咒骂几句科学。但他羞于在向导面前抱怨呻吟,于是将痛苦劳累隐瞒起来,不吭一声。他们已经走了一天的三分之一光景,这时他感到精疲力竭,加之双脚鲜血淋漓,就问是否快到了。“过一个钟头就到,”向导回答他道。阿尔芒在自己心中又找到了可坚持一小时的力量,继续前进。
时间一点点逝去,他甚至在远处地平线上,与大海水平线一样广阔的沙漠地平线上,也望不见棕榈树和山峦。高山的峰峦应是他旅行目的地的标志。他停下脚步,威胁向导,拒绝继续向前,斥责他谋害性命,欺骗了他。后来,气愤和疲劳的泪水从他火红的双颊上流下。一走起来,脚又痛得要命,直痛得他直不起腰来。沙漠的干渴似乎将他的喉咙粘在一起了。
向导一动不动,带着讥讽的表情听他怨天尤人,一面又用东方人那种麦面看去极为淡漠的神情,观察着沙原难以觉察的起伏。这沙几乎是乌黑的,仿佛变暗的金子。“我搞错了,”他冷冷地说道,“我还是很久很久以前走过这条路,现在已经辨认不出综迹了。方向倒不错,不过还得走两小时。”“这个人言之有理,”德·蒙特里沃先生想道。于是他重又上路,勉强跟上那位毫不留情的非洲人。一条线似乎将他与非洲人连结在一起,仿佛一个判了死刑的犯人无形中与刽子手连结在一起一般。
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法国人花去了他最后的几滴精力,天际仍然明净如洗,既看不见棕桐树,也看不见山峦。他再也没有力气喊叫和呻吟,于是躺在沙漠上准备死去。可是他的目光,恐怕最勇猛的人见了也要心惊胆战,他似乎宣告着:他不想一个人单独死去。他的向导,象一个真正的魔鬼一般,向他报以平静而充满强大力量的一瞥,任凭他躺在荒沙上,细心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以使自己能及时躲开受害者的绝望行动。
最后,德·蒙特里沃先生又有了点力气,发出最后的诅咒。向导走到他的身边,定睛望着他,令他住口,对他说道:“不是你自己,不听我们劝告,非要到我带你去的地方去吗?你怪我骗了你:我要是不骗你,你根本就到不了这里。你想知道事情真相,好,我这就告诉你:我们还要走五个小时,而且我们再也无法原路折回。你心里琢磨琢磨,如果勇气不足,我的匕首就在这里。”他对痛苦和人的力量理解得如此深刻,这使德·蒙特里沃先生大为惊异。他不愿意甘居于一个野蛮人之下。他从欧洲人的骄傲中又汲取了一些新的勇气,重新站起身来,跟随他的向导前进。
五个小时过去了,德·蒙特里沃先生还是一无所见。他垂死的目光转向向导。这时,努比亚人将他举在自己肩上,让他高出平地数尺。他看见百步开外有一池湖水,四周绿草如茵,林木茂密,正沐浴在落日绚丽的彩之中。他们距离一个仿佛巨大无比的花岗岩层的地方已经不远,这美妙的景色就在石层下面,如同深埋着一般。阿尔芒觉得自己得到了新生。他的向导,这位智慧和勇气的巨人,将他背起,走过花岗岩上踪迹难辨、灼热平
滑的小径,完成了他这一桩忠诚效劳的大业。德·蒙特里沃看到,一面是荒沙的地狱,另一面,则是沙漠中最美丽的绿洲这一地上天堂。
这一富有诗意的人物,其外表已给公爵夫人留下深刻印象,当她听说这个人就是她梦中与之相见的德·蒙特里沃侯爵时,更加震惊。在梦中,她和他一起置身于荒漠之中滚烫的黄沙上,他是她噩梦的伴侣。对具有此类天性的女子来说,这难道不是美妙的消愁解闷的先兆么?
没有一个男子比阿尔芒更具有他那种性格的面部特征,也没有一个男子能象他那样恰好使别人眼光困惑不解。他头部很大,方方正正,主要特征是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将面庞遮住,使人不禁完完全全忆起克雷伯尔将军。他刚劲有力的额头,面部的轮廓,勇敢而镇定的目光,突出的线条所表现出的蓬勃朝气,都使他与克雷伯尔将军十分相象。他身材不高,上身宽阔,肌肉发达,而如雄狮。走起路来,他的姿态,他的步履,每一个最细小的动作,既表现出难以名状的使人敬畏的一种有力量的关全感,也表现出某种专横的味道。他似乎知道,大概因为他希望一切都很公正,所以什么都不能违背他的意志。不过,他也象一切强有力的人一样,谈话和颜悦色,礼仪简单,本性善良。只是到了紧要关头,人变得铁面无情,决心坚不可摧,行动起来凶猛可怕时,上述一切优点大概都该消逝了。细心的观察家可以见到,他嘴角双唇相连的地方常常翘起,这表明他爱好嘲讽讥刺。
德·朗热公爵夫人完全懂得,征服这个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临时代价。就在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去叫德·蒙特里沃先生,好把他介绍给她的那一小会工夫,她已经决定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一个情夫,并且要将他放在所有他人之上,要他深深爱恋自己,并且要向他施展自己的全部风骚。这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纯属公爵夫人的任性而已。洛普·德·维加或者卡尔德隆,就是用这种材料写成了《花匠的狗》(剧中女主人公某伯爵夫人,极为高傲,虽内心爱上了自己的秘书却拒绝了他。秘书追求别人的,她又十分气愤)。希望这个男人不属于任何女人,却并没有设想自己要属于他。
德·朗热公爵夫人天生具有扮演卖弄风情角色所需的一切素质,她所受的教育又使这些素质更加尽善尽美。女人们羡慕她,男人们爱恋她,都有道理。能激发起爱情、能证明这爱情出于自然,能使爱情持久下去的一切,她一样也不缺少。她那种美貌,她的举止,她的言谈,她的姿态,相辅相成,构成一个整体,赋予她一种天然的风韵。在女人身上,这种天然的风韵似乎就是意识到自己的魔力。
她体态匀称,过分得意洋洋地分解自己的动作,这是唯一可以责备她的矫揉造作之处。从最细小的一个手势,到她语句的特殊结构,到她递送秋波时那种虚假的劲头,她身上一切都很和谐。她面部的主要特征是秀丽端庄,她那完全法国式的丰富表情也破坏不了这秀丽端庄。这种变幻不定的态度对男子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看上去,她脱下胸衣和那套表演行头时,可能是最令人心醉的情妇。确实,在她富于豪情的大胆目光中,在她娇媚的嗓音中,在她言谈的风度中,都萌发着爱情的全部欢乐。她使人看到,她身上具有高等交际花的一切品质。她的宗教信仰无论怎样否认这一点,都无济于事。有谁在一次晚会上坐在她身边,定会感到她一会儿快乐,一会儿忧郁,那快乐和忧郁却一点不象是装出来的。
她会随心所欲地作出笑容可掬、轻蔑冷淡、放肆无礼或过分自信的样子。她似乎心地善良,事实也的确如此。处在她的地位上,没有任何事情迫使她自轻自贱去心怀恶意。有时,她交替地表现出不加提防而又老奸巨猾,先是温柔动人,后来又冷酷无情,令人心碎。不过,为了很好地将她描绘出来,难道不需要将女性的全部优缺点都集中起来么?总而言之,她希望自己怎样,就能怎样;她希望日已显得怎样,就能显得怎样。她稍嫌过长的面孔颇有优美动人之处,纤巧细腻,使人想起中世纪的女性面容。她的肤色苍白中略带粉红。可以说,她身上的一切都有过分娇嫩的缺点。
德·蒙特里沃先生十分愉快地让人将他介绍给德·朗热公爵夫人。趣昧高雅可使人避免俗套。德·朗热公爵夫人按照这种人的习惯接待他,既没有向他提出一人串问题,也没有向他说一大堆恭维话,而是表现出颇含敬意的风雅。这种态度往往使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感到高兴,因为在男子身上,出类拔萃就意味着有些直觉,能猜度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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