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种》第8章


白苇柔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垂下脸笑着摇头。
“煎药如果算苦,那比起以前做过的事,这事简单多了。”
“是吗?你做过甚么?”赵正清着迷地望着她的微笑,顺口问道。“说到这儿,我才想起你从来没把你过去的事跟我说,是不是?”
她脸上难得的笑容突然尽失,显然被击中某痛处。
“嗯……”她摇摇头,“那些事……没甚么值得提的。”
“可是……”
“正清。”乔释谦温吞地开了口:“您问得这么突然,苇柔怎么回答?”
她勉强微笑,低头又摸摸狗儿。
“以前曾经养了一只狗,我叫它大呆,它好高好壮哦,就跟它一样,健康又活泼,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村里人大都瞧不起我们家穷,可是就从没人敢欺负我,因为只要见着大呆,他们都避得远远的。有天我去卖花,阿爹把它绑起来不让它跟我去,说它在我身边碍事,客人都不敢买我的花。那天我回家后,大呆就不见了。”
黑狗舔着她的手掌,一会儿突然张嘴咬走她的扇子,蹦蹦跳跳地跑到远处去。
白苇柔连忙摆手想把狗招回,笑骂道:“坏家伙,还不把扇子还我!”
“大呆后来怎么?”赵正清不减兴趣地问。
“阿爹说,它跑了。”白苇柔收住笑,悒悒地回答。
“喔。”赵正清“喔”了一声,见狗儿不肯回来,忙追过去要把扇子讨回。
“我一直不相信,大呆是我最好的朋友,它不会不管我的。可是一天等过一天,都等不到它回来找我。直到有一天,家里没柴火,我跑去后山才看到它。”
“它还认得你吗?”见她一双手紧紧交握,微微打颤,乔释谦心知有异。
“不!”她霍然抬起头,声音尖锐急促。
乔释谦有些愕然,望着她一会儿低下头,呓语似的喃说:“不认得了……我想,无论我怎么叫它,它是再也……不认得我了。”
“发生了甚么事?”他握住她的肩膀,觉得那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特别孤苦无依。他真后悔问她这些话,她那模样好教人心疼。
白苇柔依旧沉默,一会儿掩住脸。
“阿爹……把它吃了,它的皮毛被风吹散了,一撮一撮夹杂在后山的青草丛里。我不会认错的,大呆最喜欢我每天帮它把毛刷得舒舒服服,那么漂亮的毛色,我怎么会记错呢?隔没几天,怡香院就派人过来了。本来我不相信。直到自己被卖了,我才……才彻底死心了。”她突然笑起来,笑得凄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心事,说出来也不相干,这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反正之后我就不养狗了,怡香院这么多客人来来往往,嬷嬷也不会让畜牲进院里的。”
乔释谦眼底有些刺痛,有一时间他以为白苇柔会哭泣,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接过赵正清送回来的蒲扇,呆愣愣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空气。
“怎么了?”见两人脸色怪怪的,赵正清出声询问。
“没甚么。”乔释谦摇摇头。“咱们别打扰她,把狗拴起来,回头找你姐姐去。”
他走进厨房取了一个碗,把药壶里的汤汁倒进碗里;回头看她已经停止发呆,此刻正手脚利落地收拾好小炉子,取出扫帚准备清扫落叶。
“我明白那种感觉。”临走前他轻轻开口,视线在空中和白苇柔交会。“不论你再养多少狗,你的大呆还是无法被取代的。”
一时间白苇柔有些昏眩,她目送他的背影,不解地看着他。
不确定是否因为阳光太耀眼,才会头重脚轻地撑不住自己;还是那短短几句话,便掏心挖肺地道尽她的心情。
白苇柔突然慌了,她开始使劲地把地上一片片发黄的叶子扫成一堆,就像想扫开困扰她的重重迷雾。她必须想清楚,必须弄清楚自己在做甚么。
无奈风吹来,三两片落叶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刚进乔家的迷惘,以及初见赵靖心的酸苦交错,又这么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你在做甚么?”绣儿抱着木盆走过来。
“扫地。”她头也不抬,蹙着眉扫着。这落叶怎么这样多?
绣儿摇头失笑:“哎呀,你好了吧你,这么弄法,一个下午也没法子扫好。”
“我知道,但总得弄干净。”像被人看破心事,白苇柔难堪地低下头,语气很微弱。
“倒不如等过阵子,叶子都黄得差不多了,你再一并儿弄。要不一起风,你这会儿工夫全都白扫了。”绣儿没心眼她笑说。哪如是为女儿家的心事烦恼,只当她守分尽职,怕一个做不好会受罚。
“春日愿,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难得兴致,原是高高兴兴教人搬了琴到花园里,结果这首曲儿却乱人心思。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二愿……”赵靖心困惑地垂下头,随即苦恼地望着一旁随侍的白苇柔。
“二愿……二愿……”
“二愿妾身长健。”那细眉底下盛不住的落寞在白苇柔心里撕扯着,她几乎不忍见赵靖心如此,于是有些急促地回着。
“是了。”赵靖心松了口气,笑中有些困窘,近来她病得连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
不是生病之故,是这一句,她不忍听的这一句──妾身长健,妾身长健……赵靖心望着眼前身形同她一般纤瘦的白苇柔,那妒意愈来愈没理由地涌上心头……
随即她悲哀地叹口气。
得到一些,失去一些,这或许就是人生吧。没有一个人是圆圆满满的,总要有一些遗憾才会让人更珍惜。
但无论如何,命运待她如此,似乎也太残忍了。
“怎么了?少奶奶不开心?”
“苇柔,这阙词你替我接下去吧。”
“少奶奶……”
“接吧,我想听你念。”赵靖心疲倦地垂下眉睫。
拗不过她,白苇柔只得接下去:
“春日愿,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岁岁长相见……岁岁长相见……听着那一句,赵靖心突然泪如泉涌……她有甚么资格和乔释谦岁岁长相见?她能唱的不过就是相逢一聚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少奶奶,你别哭了,我不唱了,我不唱了。”白苇柔也是一脸的泪,彷佛同样承受着赵靖心哭泣时的那种痛。
“不是你……不是你的错,苇柔,不是你的错。”
“少奶奶……”
两年前的一场大病,赵靖心自九死一生中被救回。那时她终于明白,纵然乔释谦对她的情分有数重山远,但终究就像她羸弱的身子,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一生一世。
于是她开始为他物色女子,更重要的其实是为婆婆的压力,她开始要自己做好分出丈夫的准备。
在沉苛的传统教条下,太多不允许夫妻间全然独占的爱;尤其在乔家七年,她并无子女,夫妻间的爱理所当然也在这种包袱下逐渐被瓦解。
但乔释谦的坚不纳妾,只换来寡居婆婆备加责难的眼光。
偶尔,她在受不住折磨的时候,开始想绝望地放弃一切,祈求丈夫能找一个衷心所爱的女人。
但每每想到此,赵靖心便有种受伤的感觉。
“这些年来为他找的女人也不下数百个,但他就是不肯点头。他总是说有我一个就够了,把那些女人迎进门来只为生个孩于,没名没分的,何必这样糟蹋人呢。”
白苇柔拈着手绢替她拭泪,眼底又跟着落下泪来。
“其实……”赵靖心眼神有些空茫。“我知道为甚么,他没有心负担这些。”
“我好希望他能碰到一个他真心想爱的女人,这样或许他能快乐些。”她握住白苇柔擦泪的手。“你了解吗?这种心情你懂吗?苇柔。”
“我懂。”白苇柔点点头,笑得有些伤感。她蹲下来,替赵靖心理好鬓容。“但……少奶奶,您可曾想过,乔大爷在意的只有您一个人,只要见您开心,他心里也就舒坦了,勉强他去碰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也只是痛苦……”
赵靖心愣愣地望着她。
“这世上的人与事,不是每一件都能强求的。真心喜欢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快乐吗?那么又何必找个伽锁铐住他呢?”白苇柔幽幽地说。
“苇柔,你是这样想的吗?”
“少奶奶一直为这件事不开心吗?”她轻叹道:“容苇柔说句话,少奶奶要调养身子,也得放宽心才是。”
“嗯。”而后赵靖心不发一语。
那夏末初秋的季节,赵靖心突然跃跃浮动着一个念头──也许乔释谦会接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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