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朱颜记》第3章


英雄,你也当信我。”
“末将明白。”我叩头谢恩。
“你去吧!见了那人,你自然知道,那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带她回来。”
言涉坚面前,我不用说假话,并肩厮杀了十一年,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
“可是……”他揪着大胡子。我知道属下们都好奇,他们从来也没有这样接近过陛下的秘密。在这艰苦的行程中,浮想联翩也是自然的。
“有一回,钦天监界博士对我说,”我回忆着,缓缓地说,“天下只知陛下有三面神镜,其实陛下哪里需要呢?”
“界海天博士?”言涉坚的眼睛瞪得像对铃铛。“被殿前袅首的钦天监界海天?他居然会跟你说这些?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殿前枭首的前一天。”我淡淡地说。
言涉坚的表情丰富得要命,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的问题:“可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说陛下没有那么多镜子,也许是说陛下根本不需要用到神镜……”
“也许是说,神镜其实只有一面。”言涉坚自作聪明地猜测到。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很多事情还是少想的好。少想想,就会少很多的烦恼。反正事情该发生的时候总是要发生。
不过后来那些日子,言涉坚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车队边,脸上的表情神圣得很。
我们是昨天傍晚到达白马的,这是热河部首领七海震宇的金帐驻地,陛下所说的那人应该就在这里。热河部是夜北七部游牧蛮族中的一支,不过近十年来崛起得很快,隐隐已经有领袖夜北的意思,号称十万带甲。
说是为皇帝陛下和亲来的,在荒原上跋涉的时候,属下都怀疑我们这次来的真实目的。的确,这样恶劣的生态,怎么滋养得出美丽的女子来?可是到了白马才算开了眼界,这里的女孩子居然个个都是国色天香。
我这些属下战场上都是些搏命的主,我也没有亏待过他们。最好的酒,最快的马,最利的刀,最甜的女子,在哪一处他们没有享受过?就是待遇最高的七千蓝衣中,我这些鬼弓也绝对享有对战利品的优先权,哪怕是别的名臣宿将也不曾对此稍有微辞。可是昨天在看见那几个斟酒的雪肤蓝眸的女孩子的时候,竟然有不争气的家伙把头盔都掉在了地上。难怪热河部号称百年征战不断,就算他们想好好过日子,只怕周遭的部落也垂涎于他们的女子吧?
七海震宇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一看见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四十多岁的年龄,和陛下应该相去不远,面相上却沧桑得多,一头金发已经转成了灰白的颜色。可是他那双眸子……是的,那双眸子并没有精光四射,灰蓝得望不到底,却蕴涵着说不出的力量和智慧。我跟着陛下横跨八荒,厉害的角色实在也见过不少,却还不曾迷失在谁的眼眸中。陛下当然除外,我从来不敢主动直视他的眼睛。
言涉坚后来和我说七海震宇一定是个非凡的勇者。这个呆子,光知道拼命,勇者算得了什么?和我一起效力陛下的武士中,还少得了敢于迎着几十名夸父的大斧或者河络的百射弩冲锋的勇者,可是他们都去哪里了?恐怕连尸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勇者不过是用来驱策的鹰犬而已,有没有他们的存在并不损害大局。我不好直说,言涉坚也不过是个鹰犬,虽然我们是交根底的兄弟。其实他还是个笨笨的鹰犬,当然,战场上的时候是另外一回事。
七海震宇……他是一个英雄。我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想起了陛下传镜的那一幕。陛下要用我而已,他其实不必那么抬举我。
陛下是英雄,七海震宇也是英雄。这个蛮子虽然不能和陛下相比,但他们是同一种人。和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屁。我最大的好处就是我知道这一点,我还知道我看起来不像一个屁,起码也是一张皮。
我们到得晚了,错过了这些蛮人的晚餐,他们竟然不为我们重新开席,说是祖上定下的规矩不能更变。然后七海震宇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就请我们喝酒,还找来了那么美丽的姑娘为我们斟酒。我们一共有五十人,来得风尘仆仆,除了我和言涉坚以外不过都是些士兵。可是昨天晚上,七海震宇本人陪着我们喝酒,五十个人都坐在他的议事帐中。酒真好,没想到这些蛮人竟然酿那么好的酒。斟酒的姑娘说那叫“夜北春”,每年只酿五十桶,是七海震宇专享的。
七海震宇很滑头,他请我们喝酒,却始终不问我们的来意。他说改日会请夫人下厨亲自为我们烹调,来弥补没有热菜的失礼。我说那倒不必,我们是为皇帝陛下来请人的。我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说大晁皇帝陛下请为热河部首领七海震宇婿,并对热河部执子礼。
七海震宇笑着说皇帝陛下怎么知道他的女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热河部的美女可多了去了。这个老滑头,我还没有提天下最美的女子他就知道了,他知道的可真不少。我想说铜镜的事情,可他阻止了我,说我们远来辛苦,早些休息就好,次日会设宴再请我和言涉坚。我没有坚持,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本来就知道。
送我出大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他的长女七海怜是族中的术师,今年满十八了,正在苦渊海祭祀,估计近期内就会回来。“如果她是将军要找的人,将军还要再等三日。”
“是陛下要找的人。”我纠正他。我区区一个谢雨安,别说等三日,就算等上一辈子也是要等下去的。
陛下曾经在界博士面前夸我:“谢雨安是我部下中最善于等待的人。”那时界博士还是他最倚重的人。界博士辅佐了陛下整整二十年。陛下自己说过:“没有界海天,就没有大晁。”他还说:“世人只知道我有七千蓝衣,却不知道界海天的小指都比七千蓝衣强。”很多人认为那不过是陛下对部属的姿态,陛下固然英明神武,但最重要是用人无双。我知道陛下说的是真话,其实我没有听见陛下说过假话,只是很多话别人都误会了。界博士后来在金殿外被执金吾枭首。执金吾都是些绣花枕头,只是长得好看而已。他们连刀都用不好,看见血就腿肚子发软。界博士枭首一共用了十七刀,把刀都砍缺了,他死得很惨,连陛下都掉了泪。
陛下对界博士夸我善于等待。其实我非常讨厌等待,等待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是个准备的过程,那是个消耗的过程,消耗到你崩溃的边缘。陛下说我善于等待,并不是因为我比别人崩溃得晚一些,而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很多时候,能做好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擅长,而是因为没有选择。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认命。我认命。
所以我现在坐在夜北高原上一个叫白马的地方。这里的姑娘很美,酒也很美,听说还有温泉。但是我在用力揉着自己的额头,开始我的等待,那些美好的东西也不能让我的等待生色多少。这次的等待据说只有三天,但是我不知道。陛下说我看见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要看见了才会知道。
第二章
我最喜欢深秋的早上。草都黄得透透的,镶着一条条晶莹的霜凌的花边。等太阳升起来,那些花边就会变成闪亮的露水,铺在金色的草场上面,好看着呢!
楚夜说夜北的秋色还不算是最美的,句延山上的银冠林才真叫迷人。满山的叶子会在一夜间变成火红火红的颜色,红得透明,红得新鲜。林子里的落叶比最厚的熊皮毯子还要绵软,一整群的快马跑在上面都听不见蹄声。
“我以后带你去看。”他许诺说。
“谁稀罕?”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喜欢林子呢!我喜欢草原。”
楚夜就说夜北的草原虽然辽阔,但比起北陆的殇州大草原又颇有不同。那里的草原不但一样辽阔,而且牧草肥美得难以想象。春天开满了碗口大的鲜花,花海齐腰深。秋天呢,就有火红火红的阿遥草,比花还美。
“咦,你什么时候又去过北陆了?”我奇怪地问。
“嗯。”楚夜的脸红了一下,“我是听霍北来的皮毛商人说的。可是,我们以后也可以去的。”
“我才不要去!”我皱了皱鼻子,“我们夜北草原的草都是脚面那么高的,和家里的毯子一样,这才亲切呢!”
其实我很想看那满山遍野的红色银冠林和散发着异香的阿遥草,可是楚夜那么说,我偏说不想去。他是族人们交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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