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心曲》第24章


你以前的事我都查清了,金氏兄妹原来五年前真的狠心要烧死你!那日我不该帮他们,也不该带他们去找你——可我已知错了,不是吗?”
长长地叹一口气,似有无限歉意。
“可是,这一次在城郊,若不是我救了你,只怕十三你——”
木鱼声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有节奏地响起。
“我终于明白啦,苏州金府除了十三你,真的没有一个好人!那天在城外,我躲在一旁,将金老爷和你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我那时才知看似和善可亲的金老爷原来是一条深藏不露的豺狼!以前我怎没瞧出来呢?你不管出身如何,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呀!就算你不肯随他回金府,不肯援手金氏布行——他也不该对你痛下杀手啊!真是猪狗不如!”
嗒嗒——嗒嗒——
似恍若未闻,木鱼声依旧,只稍快了半拍。
“十三妹子,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你就开口说一句话,成吗?你看,我又给你熬了参汤,你趁热喝,好不好?再这样愈渐消瘦下去,你会撑不住的。你难道不想等聂氏兄弟来寻你吗?来,喝一口。”轻柔地劝解。带着满腔的希冀。
“十三妹子,你就喝一些,成吗?”
嗒——嗒嗒——
“十三妹子!”无奈地再叹一声,“你恼我恨我,我知道,我不该不顾你意愿,强劫你来云南,可我也有苦衷啊,你怎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呢?你也见了那个韩雁了,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能耐坐韩氏药堂少主的位子?她又是庶出,凭什么能压过嫡嗣的我?她死去的娘不过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而已!”忿忿地咬咬牙。
嗒——嗒嗒——
“十三妹子,只要你肯帮我重登少主之位,我什么都依你,你要回京城,我亲自送你回去;你若咽不下一口气要歼灭了金府,我也会帮你的!十三弟,看在咱们相交相知多年的份上,你就——”
嗒——嗒嗒——
“金十三!”轻柔开始狰狞,“你为什么不开口?你为什么不肯同我讲一句话!为什么不肯同我讲一句话!你难道忘了那几年在苏州咱们结伴出游、秉烛畅谈的开心日子了?那时的你是多么神采飞扬!你曾说过,只要为兄我一句话,你金十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怎就忘了?”
嗒——嗒嗒——嗒——
“还是你见了那个韩雁,便惺惺相惜了?可她哪里比得上我?是我认识你在先,是我先与你结成好友的,是不是?她不过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狼羔子!枉我一直对她那么好!八年前若不是我在风雪之中救了她,她能回得了韩府认祖归宗吗?若不是我四处奔走给她寻齐药草,她能医好嗓子、开口说话吗?若不是我毫无心防地手把手教她药堂事务,她又怎能有机会入主了韩氏药堂!我是真心拿她当妹妹待呀,可她呢?她却反过来咬我一口!”恼恼地喘了几口粗气,说不出的愤恨,“她那样对我!哼,我不会再心软啦!我要报复!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忽地又热切起来,“可我斗不过她!但你金十三能啊!想当年威镇苏杭的金十三是何等的人物?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江南布市全在你一手操控之下!那时她韩雁还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哑女哩!”
嗒——嗒嗒——嗒——
“十三弟!求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我一把!其实你根本不用动手动脑,你只要对她说一句话,她不会不听的!别忘了,八年前最先救她的是十三弟你!是你从破庙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是你冒着狂风大雨将她运回城的!若不是你,她韩雁早已不在人世啦!你的救命之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他急切地高喊,“十三弟!你帮我吧!再说,这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呀?当年若不是你力劝我认回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而今我又怎会被她夺走韩氏药堂少主之位!”
嗒——嗒嗒——嗒——
“金十三!”狠劲地一哼,“别惹恼了我!你难道不怕一辈子被我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巨石之下?你难道不想念那个聂二少?我知你已和他成了亲,可你若老是不显踪迹,他可还会不放弃地寻你?你也知那个聂二少喜爱美色,一见到美貌女子便移不开眼——你不怕他忘了你?你若明白这些,便帮我重登韩氏少主之位,若再这样下去——嘿嘿,我可不敢担保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嗒——嗒嗒——嗒——
木鱼声依旧依着不急不缓的音节,淡然地传入石厅来。聂箸文一边细听回旋在厅内的人声,一边同射月细寻声音出处。
“十三弟!我一直拿你当我韩齐彦的最好兄弟、人生惟一知己,即便知晓了你是女儿身,我也从来没变过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难道你以前那些话是骗我的?难道你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过?十三弟,你说,你说!”
嗒——嗒嗒——嗒——
“我让你再敲!”再也忍耐不了伍自行的淡漠,出手夺下那个被敲的木鱼,忿忿地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木鱼掉了个粉碎!
聂箸文一下子急红了眼,生怕失去理智的韩齐彦对自行不利!
可,他们到底在石墙后的哪一处?
“金十三!难道我韩齐彦真的这么惹人讨厌?从小爹爹便不喜欢我,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们这一辈以‘雁’字为首。可我身为韩氏嫡传长子,韩雁竟然不是我的名字!只给我一个什么‘韩齐彦’!我要它有什么用?我才是应该名为‘韩雁’!只有这一个名字才符合我的身份!我母亲为了我,费尽心思地将那个一出生便名为‘韩雁’的小女娃药哑了,又远远地丢了出去,可爹爹还是不肯为我正名!我算什么!”
疯狂地一脚踹向石墙!
咚地一声,在石厅的聂箸文与射月终于寻得了声音传出之处!
“十三弟!我惟一的希望就是你了!看在咱们相交多年的份上,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看在我也喜、喜欢你的份上,帮我一把、帮我一把好吗?”
哀戚之色溢于言表。
这石墙该如何打开?
聂箸文和射月在声音传出之处摸了又摸,竟找不到一处缝隙!不能再拖延了!听得出来,里面的韩齐彦已处于疯狂边缘,再这样下去,恐会对自行不利!
击破它!
聂箸文与射月交换一下眼色,有默契地后退三步,准备运出内力击破石墙!
“不可——”
在两人即将运功之际,身后传来冷冷低语。
两人大惊,因心神全贯注于韩齐彦话语上,竟没察觉石厅中又来了人!
立即一回身,才发现石厅入口处有了淡淡灯光,一张冷淡的女子脸庞映在光下。
聂箸文一眯眸,一种熟悉感立刻袭上心头。
“小、小嫂子?!”可真是义兄楚天眉的小妻子?
女子并不答,只举步来到石墙前,弯腰在石墙脚轻轻一按,只听一阵吱吱轻响,石墙竟整面陷了下去!
再也顾不得其他,等石墙顶部有了尺宽缝隙,聂箸文纵身穿过缝隙跃进墙的另一侧。
首先入眼的,是面他而坐于桌后的——伍自行。
“自、自行——”他一哑,望着妻子消瘦的面庞,竟呆呆地再也动不了步子上前。
“聂箸文!”惊诧于石墙的下陷,韩齐彦原本顿住了动作,但一见到最不想见的人,一下子又醒悟过来,忙又冲上前想拉住伍自行,未冲一步,便被随后跃进来的射月捉住拉了出去。
不大的石屋里,只剩下一坐一站相对无言默默凝视的两个有情人。
自行,憔悴了好多!
聂箸文嘴唇颤了颤,说不出一个字,分离许久的相思不知该怎样倾诉。只看见他的自行双手撑桌颤巍巍站了起来,他才如梦初醒,猛地冲过去用力搂住妻子,紧紧地。
直到此时,他才蓦然开朗,将悬在半空的心放回胸腔,自行——在他怀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寻回了他的自行,聂箸文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因着他义兄的情义及韩雁的帮助之恩,他不再追究韩齐彦的过错,只在拜访了韩齐彦父亲之后,便带着妻子启城回京了。
他知道,韩齐彦其实早就喜欢上了自行。只是没有机会向她表白而已。对于一个因喜欢而行为偏激的失意人,他无法狠下心去认真报复。毕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过错的。况,韩齐彦至少也救了他的自行一次,对他来讲,其实是一生的大恩人。
他对韩齐彦,只有深深的可怜。这世间每一个人,再怎样风风光光,背后都自有说不出的悲苦。自行既然不想追究此事了,他便更无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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