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协定》第20章


季礼哲看着她脸上防备的表情,看着她娇小的身躯因为过于紧绷而起了微微的颤抖。他苦笑了:想必她是猜得到他要说些什么了。在一起这么久,相互倚靠了这么久,只有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默契好得令人叹息。
也许,是天意吧。他闭了闭眼,终于逼自己说出:“小缇,我们——分开吧。”
那是他们的“君子协定”。
一年前,当他们决定在一起时,他曾对她说:“如果阿金回来,我就让你回到他身边。”
而现在,到了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就在前一秒钟,他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对她说:“我们分开吧。”
“我们分开吧”——很合理的说辞。她的初恋情人回来了;而他既然答应过她,就没有理由赖着不走。
然而,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用手捂住胸口,那疼痛并未减轻半分;他眨了眨眼,发现眼眶干涩,没有眼泪。
直到这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爱着她的。因为,只有当一个深深陷入爱情的男人将他所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他,原来真的是爱着她的,一直都是。过去,他一直分不清“爱”和“怜惜”之间的区别,也从不去细分。他认为感情是极其自然的事情;他心疼她的遭遇,直觉地想要照顾她——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对她好。他以为这是他多年以来所养成的习惯——他的家教告诉他要对女性好,所以他照做了,竭尽所能地温柔待他。他愚蠢得没发现自己对她有多么宠溺、多么纵容,多么……和别人不一样。
再后来,圣诞节之前的那个夜晚,她投入他的怀中,吐气如兰地向他发出邀请:“我们恋爱吧。”在那一刻,巨大的幸福莅临了他的心脏,他没有多一秒钟的考虑便答应了她。他心里想:这是甜蜜的惯性使然吧,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什么事都依着她呢。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的这一秒钟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一年多的时光早已将她植入他的骨髓;原来他爱她,比他自己所以为的更多、更深、更久。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娇柔容颜,心——疼痛得几乎要接近麻木。
阿金回来,他是知道的。那天在电影院门外,他看到洒了一地的爆米花,也看到那个穿着黑红格子外套的长发男子。他听见她唤他“阿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他的名片收进口袋。尽管如此,他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走上前去,对她微笑。
然而,坐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时,他的心里开始感到恐惧,他害怕自己就要失去她了。于是,他试着向她提议去度假,想远远地把她带走,好让那个阿金找不着她。
只是,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呵……终究还是留不住她的心。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他看着她每天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地度日;他看着她不停检查家里的电话有没有挂好;他看着她一天天在矛盾中挣扎,左右为难……他知道,她的心——动摇了。
确实呵,短短一年的朝夕相对,又哪里比得上初恋六年的刻骨铭心呢?曾经沧海难为水啊……于是,他告诉自己:这一切——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们之间,是有过“君子协定”的:如果阿金回来,他就放她自由。而此时此刻,他就该那么做。
“小缇。”他张口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把破琴。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继续说下去,“打个电话给他吧,约他出来谈一谈。你和他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就是这一句话,让桑缇原本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哭了,在他面前崩溃地放声大哭。她揪住胸口,那里好疼、好疼,疼得都没法呼吸了。
她以前从未料想:原来,从他的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心——竟然是这样地痛。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个“君子协定”,她也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一脸凝重地说出“我有话跟你谈”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这一切完了,他要说分手了。
可是,当分手的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那种椎心的痛楚!那种痛,像针尖扎进她的指甲、像有人夺走她的呼吸;她惨白着脸,浑身颤抖,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
“我不要……不要分手……”眼泪和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她啜泣地吐出含糊不清的语句,蹲下身来,紧紧揪住他的衣摆,“不要……不要分手好不好……”
“小缇……”他没听清她说什么,但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他的心拧疼了。他连忙也蹲下身子,将她搂到怀里,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脊背,“嘘,不哭,没事了,不哭了。”
她仍是哭,哭得昏天黑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一双手死死抓住他不放。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她后悔了。她不想再遵守那个“君子协定”,也不想再回到阿金身边了;她只要他,只要他永远留在她身边,永远不走开……这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窝在他怀中,她放肆地流着泪,仿佛只要继续耍赖下去,他就不会离开。她的泪水汹涌,打湿他的衣衫。他抱着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摇晃,安慰着她、心疼地吻着她。
渐渐地,她的眼泪流尽,她安静了下来。靠着他的肩头,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此刻,他正抱着她呢。
他……会一直这么抱着她吧?刚才的分手……不算数吧?
如果不算数,那该有多好……
“季礼哲,我想躺下来。”她俯在他耳边细声地撒娇。
“嗯。”他应了声,抱起她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身子走出厨房,来到卧室,将她置于大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你睡一下,我在旁边陪着你。”他柔声道。
“嗯。”她乖巧地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知道他不会走,这就够了,一颗疼痛而无着落的心顿时安稳下来。也许是哭得累了,十分钟以后,她合上眼,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以后,季礼哲坐在她的床边,定定地凝视着她沉静的睡颜;许久、许久,直到夜幕渐渐退去,直到天色微微泛白。然后,他掏出衣袋里的便条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贴在她的床头。
做完了这一切以后,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脚步很轻,怕吵醒她。然而过了片刻,他又折了回来,走到她床畔,细心地替她将棉被掖好。
最后,他俯下身子,轻轻地在她左边脸颊印下一吻。她没醒,却浅浅地微笑了,因为在梦里——他也是这样温柔地亲吻了她。
第8章(1)
阿金: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床头贴了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和阿金谈谈吧,我不想你后悔。
他只要我跟你谈谈,并没有明确地说要分手呢。
然而,我还是生气了。我把那张便条纸从床板上扯下来撕了个粉碎,然后坐在地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一边哭一边回想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我心里很委屈:他对我那么那么好,却从来也没有说过爱我呢。
也许,他并不真的那么爱我吧?他只是遵守那个“君子协定”,才会对我好;所以现在,他也才会继续遵守那个“君子协定”,想要和我分手。
我哭到胃痛,自己爬起来去厨房吞了两片止痛药。他走了,我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然后,我从大衣口袋里翻出那天你给我的名片。他要我跟你谈谈,我就跟你谈谈。
桑缇
午后时分,天下着雨。桑缇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子,出神地望着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蜿蜒曲折,形成一张哭泣的脸。
今天下午,她约了阿金一起喝咖啡。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阿金的声音惊喜得颤抖,他说:“我没想到你还肯见我。”
的确,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肯见他。如果不是因为季礼哲的那个留言,她不会让自己赌气地跑到这里来和旧情人见面。
桑缇端起面前的黑咖啡轻啜一口,胃部传来隐隐的抽痛,可她心里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快意。过去季礼哲总是管着她不让她碰咖啡;现在他不在了,她想喝多少都行,喝到死都没人管。
他——这次真的惹她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小心眼的人,可是这一回,他的做法真的让她受伤了,感觉被遗弃了。如果他想分手,可以当着她的面直说,而不是趁她睡着了以后再偷偷跑掉,还故作大方地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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