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城十年》第19章


“不要!”许留君一下子拉住他,吞吞吐吐地说:“冷的……冷的就好。”
白新茶又呆呆地看他慢慢撇开凝在白菜豆腐汤上的油,喝下已经让人没什么胃口的汤,夹起不再冒热气的鸡蛋放进嘴里,斯文而毫无生机地咀嚼着。
他们没再说别的,似乎每多说一句话,两个人就离分别更近一些,最终成为彼此的往事。白新茶将蜡烛吹灭后,两人并排躺在冰冰凉的床榻上。实在是太冷了,白新茶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上一沉,顿时精神过来,睁开双眼。许留君背对他躺着,薄薄一层单衣,正哆哆嗦嗦抱着双臂。他自己倒是盖着两层被子,暖和多了。
白新茶就这样看着许留君。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长夜漫漫,白新茶有足够的时间从头回忆。还没遇见他时,就听叶远说他是十年前论道会的第一名,后来又随着谢为安收服成魔的炎鸟;可刚刚认识他时,他就奇奇怪怪,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第二次见到他,他说要去寒潭,结果被谢为安发现,后果非常严重;第三次,明明他看起来稳操胜券,何云川断阳剑一出,他却被打落台下。更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挟持自己逃走了;还有在魇魔的梦里,他说一直一个人住在少阳山的侧峰,为什么?魇魔说他贪生怕死,他说是他的宿命,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今晚,他居然会怕小小的一团火。许留君会有什么样的秘密呢?这些秘密谢为安又知道么?
细碎的片段在白新茶的脑中纠缠着。许留君什么也不肯说,他只好试着自己解开这团乱麻。
等等!火……断阳剑……白新茶的头脑飞速转动着,……还有今天冷了的饭菜……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留君师弟他很怕冷,是因为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冻得瑟瑟发抖。可他却不肯吃热乎的东西,反而对冰糖葫芦并不排斥。屋子冷得快结冰,他却要我熄了炉火,当时他离火盆远远的那场景,竟像是当日躲避断阳剑一样!难道说他怕的不是冷,而是……”
……热?
故技重施
Part 58
白新茶在纷乱的梦境中挣扎。许留君就在他眼前,可怎么抓也抓不住,喊也不应,急得他胸口发闷。突然许留君消失了,谢为安在虚空中怪笑着冲他伸出手。他回头拼命地跑,跑得都快断气了的时候,师父出现在他面前。
“师父,救我啊!”
梦里的杨正则却完全不理他,自顾自看着手里的书。白新茶认得封面的两个怪异符号,是从《上古密文》里破译的“剔魔”二字。他曾经看过师父把这本册子慌忙地压在草稿纸下。可现在哪顾得了这么多?他紧紧扯着杨正则的袖子,一把将书打落:“师父,谢为安要杀我!”
杨正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白新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剔魔》薄薄地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可这些符号为什么这么熟悉?到底还在哪里见到过?
想起来了!白新茶的心跳猛地一停。是在许留君的梦里,放在他床头的那本!这书到底记载着什么?然而由不得他细想,谢为安的笑声又回荡在他的耳畔。他慌忙抬起头,只见师父的脸已经变成了谢为安的,开口却是魇魔吟唱般的声音:
“这是你的宿命……”
白新茶急促地喘着粗气醒过来。昨晚不知不觉睡着了,此时天光已大亮。他看向身侧,许留君却不在。
“留君师弟!”他翻身下了床,迎面正赶上端着洗脸水进来的阿福。
“客官你醒了。”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他一早就走了。”阿福说,“走前还朝我要了笔墨,要我交给你封信。”
白新茶急忙接过来打开。信上写着:
新茶师兄:
原谅我不辞而别。其实想和你好好告别的,但我怕一见到你,就舍不得离开了。和你一起真的很开心。你的梦里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了。如果今后有机会再见,记得请我吃糖葫芦。
留君
他第一次见许留君的字——是工整而不失棱角的行楷,但比平常的行楷更加柔和,实在是字如其人的。白新茶深深叹了口气,把信细细折好放在紧贴着左胸的口袋里。
“我总算没猜错,他不想我走的。”他想,“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到底有些什么秘密,我终究也是没有办法再知道了。”
是时候回稻城了。
Part 59
虽然昨天还想着师父他们,但白新茶对于回稻城这件事可没什么热情。回去之后还不是练剑,学符咒,偷着写小说,偶尔回家一次。千篇一律。他磨蹭着收拾好,和阿福问清了方向。得先穿越一片树林,找到河上的桥,过去后再往南走。
清晨的夕林镇已经挺热闹了。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叫卖的叫卖,赶集的赶集。白新茶在这里找到了一丝久违的烟火气。他正东看西看,突然在一家包子摊前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诶?这不是魇魔虚影里的那对贫穷夫妻么?
魇魔说的没错。他们吃着早饭,还在吵。女的气呼呼对男的说:“叫你把青菜撒上点水,看着新鲜。你听完就忘了!今天起码少赚两个铜板!”
男的不服:“我忙着赶木工,哪里记得住你的话?撒点水这么小的事,你自己不会做?”
女的就更气了:“我在织布,哪儿能倒出功夫?你成天就知道说我!”说完抱着胳膊坐在那儿,连包子也不吃了。
白新茶苦笑一下,听那男的说:“喂,吃早饭啊,还有个包子呢。”
“不吃了!”
“不吃哪有力气干活?”
“你干的活多,你吃了吧。”女人还在气头上,把“多”字强调得重重的。
虽然吵来吵去,但总归是有些关心的呀。白新茶想。男的也知道这一点,语气缓和了些:“还不是你先说我的?反倒来怪我。包子一人一半,行不?”
女的似乎想笑一下,但本来是在生气的,于是表情生硬地掰开肉包子。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
白新茶慢慢离开小摊,后面他们说些什么已经听不清了。魇魔说夫妇俩在梦里有很多钱,恩爱有加,幸福极了。可是如果他们一直在梦里,不到几个月就会死去。现在他们倒是能活得长久,但整天要对付生计,纵然有片刻的温情,烦恼却远远多于快乐。他们会选哪一个呢?白新茶并不知道。他想起许留君的话:“没有痛苦,快乐是没有意义的。”
是不是一个人一生所能享受的快乐是固定的呢?就像一串糖葫芦,只有那么几颗山楂。吃得快的话的确很开心,但很快就没得吃了。小口小口吃就能吃的很久,可是一点都不过瘾。为什么从来都无法兼得二者呢?他突然很想和许留君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但许留君也已经离开了。
白新茶叹了口气,思绪继续飘来飘去,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婉婉。虽然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却还是陪伴着彼此。对于婉婉又该作何解释呢?有些人糖葫芦上串着饱满的山楂,有些人只挂着一点糖,有些人却只有一根可怜的竹签。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宿命么?他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婉婉的宿命就是在饥寒交迫中死去,那对夫妻的宿命就是在贫穷中度过一生。那我的宿命是什么?留君的宿命又是什么呢?师父师娘呢?
这已经是第三次想起许留君了。白新茶抬起头,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树林,来到了河边。河水清澈湍急,他俯下身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心里也开阔了许多。既然这些事想不通,不如就放在一边吧!他又舀了点水送到嘴边,正喝的开心,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
“二——师——兄——”
白新茶抬起头,岳云站在挺远的稻田那边,正使劲朝他招手。
“岳云?!”他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亲切感,撒开腿朝三师弟跑去。岳云身后似乎还站着个人,被他的身躯挡了个结结实实。要不是那人比岳云高出一个头,根本看不到他。
“岳云,你怎么在这儿?你后面是谁?”白新茶边跑边喊。
“二师兄!不好了,你快来啊——”岳云还在挥着手,却不动地方。
白新茶生怕他有什么危险,跑得更快了,到岳云身边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怎,怎么了?你没事吧?”
岳云拉住他:“二师兄,我没什么事。是……”他求助地回头看去。
他身后的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穿着和许留君一样的天青色长衫,却比许留君要高一些,此时正紧握着剑。
“……柳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