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第148章


“但凡这世上,就没有纯粹的爱与恨。”
苏穆煜莫名其妙道。
景桓偏着头,解了发髻,三千青丝扑簌而下,煞是俊逸卓绝。他用手按着桌子,面色忽地严肃起来:“苏师,这世间纯粹的爱与恨,是有的。”
“倾慕一人,那人便是心头的一把剑。他指哪儿,你杀哪儿。杀完了回来也不愿讨赏,只愿看他开怀一笑。”
景桓道。
“我不知徘徊千年,最后会等到如何回答。但我等了,然后等到你们来收我。我只有这一个夙愿,再无其他。有时想,回去看一眼也好罢。哪怕是在梦中。”
“所以,理应珍惜之时,切莫荒废。”
苏穆煜听得胸口咚咚响,耳膜发烫。他当然知道珍惜眼前人,活在当下。他也明知这世上再无第二人对自己那般好。
连鸣是用心的,苏穆煜又不是傻子。若他们之间不曾生出种种嫌隙或疑问,苏穆煜怕是永远也不会这般忐忑。
苏穆煜摇摇头:“情况复杂,你不懂。”
“那依照苏师的意思,你懂?”景桓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闪啊闪。分明是在嘲弄。
苏穆煜自觉没意思,他若真懂,早不必在这里装孙子。所以才说爱情复杂,陷入爱情中的人,更复杂。
“若心有疑惑,你大可以去问他。寻一答案,求个心安。我看你这样子,实则对答案如何有了计较。他骗你瞒你,你能知道。他跟你说真心话,你也定会知晓。”
景桓徐徐安慰,一口一口喝着碗中酒。
窗外雨势趋停,估摸时间入了后半夜。景桓摇摇酒坛,所剩不多:“苏师,还有什么话想找个人倾诉,你若愿意,大可与我讲明一二。我本是已死之人,最能保守秘密。而百年之后,待你二人再入轮回之时,我早已不知去往何方。所以阴间阳间具不能碰上,苏师能安心否。”
苏穆煜努努嘴,最终选择了摇头。何必去问一古人,已死之人。有什么话不能亲自去问连鸣呢。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连鸣不够信任?
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苏穆煜本身不够坚定。他狠狠抹一把脸,心底是从未有的窝囊与狼狈。几十年来,头一遭体会到什么叫□□令人哭笑。
雨许是停了,不再说话的二人互相盯着彼此。空气静谧,灯芯噼啪一响,回头望去,却是剪不堪剪。很快要灭了,景桓要走了。
他们端着酒碗,何怀心事。不得不说,此为苏穆煜多年来头一遭办案这般魂不守舍。十分没有职业素养,居然还和应渡之魂聊起了爱情。
挺可笑的。
最终,景桓放下酒碗,一字字道:“苏师,多谢相助,来世若有缘,必定回报于你。”
苏穆煜不甚在意:“不必,这本是我的责任。你安心地去。”
“苏师,直到现在我仍奉劝一句,切勿因一时意气而离开所爱之人。免得在阴阳相隔之时,心生悔恨。”
“我本是武夫,如你一般,上阵杀敌亦是我的责任。大丈夫征战沙场,却也心系所爱者。”
“莫因一时之错,弄得不可收啊。”
“人生到头,从来都是大梦一场。”
“来无牵挂,却去不自由。”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窗忽然大开。阵阵凉风簌簌灌入,两人本有醉意,也在此刻同时清醒。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实则也是一场梦。
思及此,苏穆煜突然醍醐灌顶!
他灵光一现,摸摸手上扳指。
反复咀嚼这句话,好似做了一场梦,实则也是一场梦。
当年展世一负责找到他,跨时空的能力是扳指带给他的。而打理公义阁,如何感知魂波,又得益于史册中那道苍老的声音。
如果,苏穆煜惊恐地想,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呢?!
那连鸣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虚幻假象?!
苏穆煜蓦地站起身,他慌了,又怕又乱。他突然害怕回到现代之时,发现连鸣只是一个梦境的假象。不能如此,绝对不能!
而此时的苏穆煜,他并不清楚自己开始慢慢地分不清大梦与真实。
这并不是好兆头。
景桓将他的慌乱看在眼里,想出声宽慰他。却发现自己时限已到,再讲不出话来。他值得徒劳摇摇头,又双手作揖,算是与苏穆煜道别。
一代战神了却了不值一提,但对他举足轻重的夙愿,心甘情愿入了轮回眼。
徒留苏穆煜怔在原地,慌慌张张打开了时空之道。
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芙蓉城去,他必需要看到连鸣,确定那人是真实的,可触碰的。苏穆煜未觉一颗心扑通狂跳,眼眶生疼。他亦忘记此前的种种猜忌,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疑惑。
如果仅仅是一场梦……
苏穆煜想都不敢想。
待时空回转,苏宅大门赫然于眼前。他跌跌撞撞地解锁进入,在院内撒欢的拆迁队赶紧往他跟前凑。
苏穆煜一脚挥开他,满脸焦急。他咬着下唇,连鸣一定要在!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天与地交界线时而动荡,传说那一刻是现实与梦境的颠倒。
苏穆煜从客厅奔至厨房,无人。再从一楼跑到二楼,房间挨着挨着搜查过去,无人。
这偌大的苏宅安安静静,仿佛不曾有人停留过。
拆迁队不安地在他身边踱步,苏穆煜撑着沙发背,眼睛空洞,有液体往下淌。
他在怕什么。
遽然,门口传来咔哒一声。
“阿煜?你回来了?!”
连鸣意外道。
苏穆煜猛地转身,连鸣提着文件袋,西装外套折在臂弯。风尘仆仆,似从外面赶回来。
连鸣见他神色不对,皱了皱眉:“……你怎么……”
苏穆煜疾速飞奔而去,大力抱住连鸣。
他死命咬着唇,生疼。
太好了,苏穆煜想。
连鸣在。

第五卷《万里江山》,完。 
第93章 月亮与六便士
这世间,满地都是六便士,别人弯腰去捡。
唯他一脚踏上,抬头望着月亮。
深渊倾覆前,无所谓爱情滑铁卢。
——
苏穆煜从西汉回归后,好几天保持沉默。整个人依然陷在不知现实与大梦的困境里,直到连鸣对他用了一次较为强硬的床上镇压,才使得苏穆煜有了一些脚踏实地之感。
疼痛唤醒身体,苏穆煜很少见识到连鸣的霸道掠夺,吓得无意识将他绞更紧。连鸣大喘口气,猩红的眼里满是亢奋。
苏穆煜在这般眼神中瑟缩一下,手指抓紧了连鸣健硕的肌肉。
到底没将内心疑惑问出口。
苏穆煜轻叹,先这么着吧。
连鸣也没闲着,苏穆煜在西汉滞留的日子里,连家这边出了事。近几年国家对□□一事尤为重视,轰轰烈烈上传下达,卯足了劲儿要铲除那么几个毒瘤。连家在国内黑道上虽是一流,但并不是独霸。没有那么大的手,一物降一物,总遮不完所有的天。
京城脚下那几家,闻风而动。一家洗白,两家被招安,还有的揣手看势,随时准备移民。关系网错综复杂,形势逼得连鸣撂下学校工作好几日,专程跑了趟京城。
上边的意思,铁了心要关几个进去。连余风前些日子去了美国,否则也是要被请去喝喝茶。人没回来,但家业还在,不急着动。连鸣的手机成天响,各个与连氏产业有瓜葛的亲戚或名流,均人人自危。希望连鸣能在关键时刻成为中流砥柱,保一方平安。
其实哪存在什么平安,无非是想破财消灾。这财还不能破多了,得保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奢华尽用。
连鸣呲着牙冷笑,异想天开,蠢货才在这个时候碰国家的霉头。
不过无论如何,这得算家族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鸣可以什么都不要,钱与名对他来说不重要。苏穆煜就是他的轴,只要轴在,世界不坍塌,总能生活下去。
但其他人不行,包括连轻鸿在内,前日给连鸣打来跨洋电话,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连鸣嚼了两颗药片,宽慰几句:不用,你哥能搞定。
连鸣的能力有目共睹,问题在于他不是超人。原本身体出了问题,打京城拜访一趟回来,差不多也“去掉半条命”——喝酒喝的。
连氏集团多年来进军各项产业洗白洗。钱,等的就是这一天。眼下再过几年,等欧洲、中东货线走完最后一批,便能完全摘除干净。
连鸣提出连氏“白化”,连余风也对此表示赞同。天在变,江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一个。新一代人需要自己去开辟天地,连余风花了大半辈子把连家推上顶峰,又花大半辈子想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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