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风霁月》第11章


“那她为何说我差远了?差什么远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一根骨头哽在她的喉头,季月就是坚持要知道答案。
姨娘有些为难,妆容精致的瓜子脸上浮现犹豫的神态。
“本来我们以为开少爷带回来的,是跟表小姐差不多模样的人──”看季月的脸色一变,姨娘也不忍说下去了,安抚道:“这也没什么,表小姐是皇室出身,才貌双全,寻常女子本来就比不上,你别多心。”
季月本来不是多心的人,但姨娘的这些话,却全都直直刺进她心底。
她自然知道自己比不上,昨儿个不就亲眼确认过了?
摇摇晃晃的,季月差点跌倒。她用力抓住桌沿,缓缓在旁边椅子坐下。脸上的血色瞬间全褪了,变得惨白。要深呼吸好几口之后,那胸口要命的疼,才稍稍舒缓。
“开少爷会带你回来,自然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他是堂堂少将军,是慕容府的单传独子,将军跟夫人对他寄予厚望,将来少将军夫人必定是千挑万选之后的名门千金,说不定皇上会指婚;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姨娘确实是好人,看着眼前单纯的季月一脸惨淡,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心底话。
“我也……没想过……要嫁他,当什么少将军夫人呀。”季月困难地说。
“那就好了,这样最好。”姨娘松了一口气,一手抓着季月的手,另一手很亲热地拍她手背,“当小的也绝对不委屈你,将军府可是一点也不吝啬,要吃什么、用什么都有,衣料、珠花全是最好最贵的。何况,可以跟在少将军身边,绝对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季月其实听不太懂姨娘在说什么。那娇柔好听的嗓音从耳边一直流过,却抓不住只字片语。
“……当然了,就算是侧室,也得有个样子,你这样的打扮真的不行,衣裳得重新做几套,怎么珠花全都没戴呢?开少爷潇洒惯了,不懂这些,派来的人也全不会,我让伺候我的梳头嬷嬷过来帮你好了……”
她看着姨娘涂着胭脂的唇开开合合,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只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后远远逃开,逃回属于她的西疆;跟爹、羊群们在一起,不用管裙子怎么穿、走路怎么走、发髻该怎样,说话又怎么说。
不用管她比得上谁,又比不上谁──
更不用体会面对强敌而败下阵来,无能为力的沮丧。
第6章(1)
烦死了,烦死了,慕容开快烦、死、了!
回京以来,舒服日子还没过到,乌烟瘴气的事就一椿接一椿。在朝中烦,在家里也烦,让人烦不胜烦,一个头两个大。
朝中烦的是公事。山贼犹如野草般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从南方一路流窜到北漠跟马帮结合,近年来令朝廷非常头痛。
西疆在慕容开的领军戍守下一向坚若磐石,是最稳固的一区;但南北双方近年都在纷纷叫苦,上奏请求朝廷增兵帮助平乱。皇上震怒彻查之下,兵部也受到牵连,元气大伤;连马都调度不全了,还怎么增兵?
所以,主意动到了一向稳固的西疆头上。
本来军旅生涯都该是听命行事,兵部下了什么令,慕容开就怎么做;但这种差使,却让慕容开觉得烦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有功无赏,打破要赔”的闷差;平常就常被迫代训新兵、代养军马、代运军粮就算了,堂堂一地的少将军威风凛凛,但要是到了别地方去帮忙打仗,指挥调度都矮人一截。
打赢了,是当地配合有功,马壮人强;打输了,可得全算在这个借来的将身上。
何况,将领们都有自己的精锐人马,冲锋陷阵一定派借来的兵马先上。慕容开出人出力之外,死的还都是自己带去的弟兄,这又是何必?
“南边的兵都是新征的,武力还不足;北边则是长年守关抵御外族,加上秦将军也有了年纪了,已露疲态;你西疆反正平静无事,为何不乐意帮这个小忙呢?”皇帝在跟兵部的人协商时,曾微皱着眉问他。
是,西疆最平静了,但这也是他们慕容父子多年来的功劳,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想当年他父亲被奉派西疆时,那儿还是马帮横行、来往南北的恶徒山贼都要藉机捞一把油水的混乱地区,也没看谁伸出过援手了。
“年纪轻轻的这么怕事,这就是慕容尚书教出来的好儿子?”北方回来的协将讲话可酸了。
去他的!他慕容开何时怕事过?还拿他爹来压他?
“若是少将军没有把握的话,不妨直说。”南边来的也很会拿话挤人。
慕容开真的很想一一骂回去,必要时拳头出马好好招呼一顿粗饱再说。可是他父亲——也就是兵部尚书——正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慕容开就算一肚子火了,还是得硬生生按捺住。
结果,他爹居然跟各地将领再度讨论起西疆出兵的时间跟方式,他毫无置喙的余地!
奇闷无比地回到家,又是另一个战场。还没进门,慕容开的头就越发疼痛起来。
“开少爷,今日季姑娘又闹了。”才走上长廊,管家就过来低声报告,嗓音里满是不悦。
“姨夫人特地拨秦妈过来帮忙梳妆,季姑娘不依,还想拿梳子打她!”年长的管事嬷嬷见少爷回来,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告状。
慕容开浓眉一拧。季月不是随便发脾气的姑娘,但若真的惹毛了她,确实会动手。在西疆的话也就算了,但是在将军府里,这可大大行不通。
“还有,夫人令季姑娘换衣服,季姑娘大声顶撞。中午的饭菜没吃完,也不让人去收,说要留到晚上再吃——”跟在后头不的丫头也说着,语气惊恐,好像客人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好了好了,先别说了,让我清静一下成不成?”慕容开按着太阳穴,头痛地说。
“少爷,这位姑娘实非良伴,还请少爷三思。”
“是呀,少爷。”
慕容开俊脸一冷,“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们多嘴了?”
管家已经在将军府多年,看着慕容开长大的,他忍不住大胆进言:“就算小的不说话,老爷跟夫人也会说。何况少爷想想,这姑娘娶进门来,以后就是当家主母,看她这个野蛮的个性,适合吗?”
慕容开的头越来越痛,摆摆手让他们别说了,迈开步伐往季月的房间走。
只见廊上灯火通明,房间的门洞开,有个小丫头在门口徘徊,一见到慕容开,就像见着了救星似的,快快迎上来。
“少爷,少爷!您快进去看看,季小姐要剪头发!”
这一惊非同小可,慕容开迅速跨进门内。只见季月站在内室当中,手上果然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剪刀——
话声方落,人已经到了她面前。手势起落,快得几乎看不清,季月手上的剪刀已经被抢下,她则被推得倒退了两三步。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你干什么?”
“你才干什么?”慕容开怒道:“动刀动剪的像什么样?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他们硬是要梳我的头、强迫我戴一大堆重死人的珠花;还说只要有头发的女子都得这么着。那简单,我把头发剪短了不就成了?大家都轻松!”她还振振有词,脸上全是理直气壮。
“你……”
慕容开跌坐在窗边的酸枝椅上,一口气闷在胸口,好半晌说不出话。
季月尾随过来,站在他面前。一身应是华丽耀眼的美服被她穿得歪七扭八不说,头发也披散混乱,看起来还真像个疯婆子。
她直盯着他,率直提问:“我说话都没人肯听,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别再这么折腾我了,行不行?”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在这儿待几天吗?”他反问,一面疲倦地拿手抹一抹脸,“我朝中公务真的很忙,回家来还要听你今天做了哪些荒谬事——”
“我荒谬?你说我荒谬?”她的嗓门突然拨高,“到底是谁荒谬?女人家哪儿也不去的,每天只坐在房里闲聊吃零嘴,为什么要换那么多衣裳,还要梳头戴珠花?一个人明明吃不下那么多的菜,为什么每天三餐外加点头宵夜,全都要做超出太多的分量?还有,你娘为何从不理会我,就算当面问我话,也要丫头帮忙转达?至于管家跟嬷嬷……”
“够了!”慕容开耐性告罄,他又累又烦,脾气也直,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吼她:“说完了没有?自早到晚就是吵,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
季月突然静了下来,睁着一双明眸望他。
嫌她吵?是,她就知道,京城的姑娘个个端庄安静,他心底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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